七天後,李華麟與王胖子終于如願登上前往濱海的火車,只不過兩人變成了三人。
車廂內,王胖子靠在下鋪的窗邊,吹著窗外灌進來的微風,
注視著對面床鋪上,一個小女孩捧著雞腿,啃得滿臉油漬,眼中滿是無奈。
他取出手絹,替小姑娘擦著嘴角的油漬,埋怨道︰
“慢點吃,沒人跟你搶,一頓吃三個雞腿,兩個窩窩頭,餓死鬼托生的啊?”
但看著小丫頭眼角要騰起的水霧,又連忙說軟話︰
.“別哭,別哭,吃吧吃吧,我又不是養不起你,是把你把肚皮撐破。”
回想著一個星期前的遭遇,王胖子拿起黃桃罐頭打開,
想呈一塊黃桃吃,又覺得索然無味,只能將罐頭瓶子推到小女孩的面前。
他呆呆的盯著窗外倒影,點起一根大前門吧嗒著,突然狠狠給了自己仨嘴巴,看得小姑娘又要哭了...
七天前,他與李華麟在火車站救了一個被拍花先生抓走的小女孩,通過公安的尋找,倒是找到了這小女孩的父母,
只是這小女孩的父母,見到了親生女兒,竟然不想著認領,反而拒不承認有這麼個閨女,在派出所時就跑掉了。
獨在異鄉,差點被拍花先生拐走,父母又不肯相認,小女孩最後的歸屬,就是社會福利組織,也就是孤兒院。
才五歲大的小姑娘,父母不肯要,她本能地對王胖子和李華麟,這兩個救了她的人,有極大的依賴感。
公安建議王胖子領養小女孩算了,他會親自去社區街道走動,盡量減少領養過程中的手續,
王胖子長這麼大,雖然嘴上花花,可現實里連女人的手都沒拉過,十足的純情少男。
你讓他領養一個毫無血緣關系的少女,這不是開玩笑一樣嗎!
那他以後結婚了,還不生孩子了,生了孩子被罰款?
關鍵是他一個大男人,帶個小孩,街坊鄰居怎麼看?!
朝陽大媽的八卦,可從來不會留情,一旦真的領養了,怕是街坊鄰居能把王胖子祖宗十八代都能埋汰嘍。
面對公安的提議,從來沒慫過的王胖子慫了,拉著李華麟就跑了,沒有絲毫的猶豫。
他本以為在廣州住兩天,早點跟李華麟回濱海就算了。
可偏偏第二天,公安局來電話了,說少女去了孤兒院之後不吃不喝,已經發燒了。
王胖子不知道那一夜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一閉眼,腦海里就是小姑娘那哭唧唧的模樣。
第三天,王胖子與李華麟登上了歸途的火車,
他坐在床位上,注視著車站擁擠的人群,鬼使神差的在火車即將啟動的前一刻,從窗口竄了出去,連行李袋都沒拿。
李華麟只能拿著兩人的行李袋,在身邊乘客那一臉好奇的表情中,也跳了車。
王胖子跳了火車,推開了前來阻攔的鐵路警察,直奔鐵路派出所跑去。
李華麟只能跟公安們解釋,他倆不是壞人,解釋了一溜十三招,才被放行。
當李華麟趕到鐵路派出所時,發現王胖子已經找到了之前的公安,二人正要騎著自行車離開。
王胖子猜到了李華麟會追上來,只是很嚴肅的告知李華麟,他與那小姑娘有緣,決定領養。
李華麟早就看出了王胖子很喜歡那小姑娘,其實領養也無所謂,以王胖子現在的身家,還會怕超生罰款嗎?!
公安帶著李華麟和王胖子去了孤兒院,暫時將小姑娘送進了醫院打吊瓶。
王胖子要跟著公安去辦理領養手續,這手續那是相當復雜,就算有人帶著,也用了四天時間。
而這四天里,李華麟就待在醫院,照顧著重病的小姑娘,盯著她打吊瓶,盯著她吃喝。
該說不說,小姑娘只有五歲,換掉了破褂子,把臉洗干淨,再梳個小辮子,倒也好看的很。
尤其是她吃飯時的萌勁,跟李華舒小時候很像,倒令李華麟對這小姑娘多了幾分好感。
小姑娘叫二丫,這是小名,沒大名,用她爸媽的意思是,女孩子早晚要嫁人的,起大名沒意義。
四天時間,王胖子辦理下領養的手續,自然就是小丫頭的合法監護人了,便給她起了個名字叫王彩霞。
很老土的名字,卻是王胖子掰著手指,研究了很久的家譜,才按彩字輩,給她起了霞的名字。
寓意少女就像清晨的朝霞,未來充滿陽光,明媚,快樂。
值得一提的是,就在王胖子領養了王彩霞,準備帶著她去濱海時,王彩霞原本的父母,卻找了上來。
二人登門,很想看看王彩霞,但王彩霞卻躲在了屋子里,不肯見他們。
見不到女兒,二人就當著李華麟的面,給王胖子跪下,還磕了三個頭,那是頭皮都磕紅了。
他們淚眼婆娑的解釋著,不是不想要丫蛋,實在是養不起了,也交不起罰款了。
越是窮人,越想生個兒子傳宗接代,丫蛋的父母也是一樣。
只可惜二人實在是不爭氣,接連生了八個姑娘,差點把他們給罰死。
為了躲避罰款,夫妻二人就帶著四個不能獨自生活的丫頭,離開了故地,千辛萬苦的進了廣州。
丫蛋之上還有四個姐姐,都十多歲了,已經能下地干活了,就留在家里,跟著爺爺奶奶。
丫蛋之下,還有三個妹妹,都在襁褓之中,連下地都做不到,只能抱著。
初來廣州,夫妻二人別說找住的地方了,連吃飯都成問題,
只能晚上睡橋洞,白天去乞討,想要找一份工作,在廣州立住腳跟。
兩個人,抱著三個嬰兒,還跟著一個丫蛋,天天混跡在街上,稀里糊涂的就把丫蛋給丟了。
起初夫妻二人還挺著急,可找著找著,就覺得這是丫蛋的命,便放棄了尋找。
直到公安局找到他們,夫妻二人才知道丫蛋被拐了,可有了之前的想法,他們便不準備認丫蛋了。
倉皇的逃離公安局,也是怕公安抓他們,畢竟他們是混進城市的,被抓到要被教育和遣送的。
逃離了公安局,夫妻二人又躲回了橋洞,漸漸的又後悔了。
于是男人就又混到了派出所附近,想看看丫蛋最後的歸屬,
得知了丫蛋被送到孤兒院,他還去孤兒院蹲了幾天,並未看到丫蛋,
也是那個時候,男人看到了王胖子和李華麟,遠遠偷听著談話,知道救了丫蛋的年輕人,決定領養丫蛋。
男人雖然窮,但也能區分窮人和有錢人,就李華麟和王胖子的穿著打扮,不怒自威的氣勢,
男人就知道,這倆人肯定不差錢,丫蛋被領養了,以後也能過上好日子,不用跟他們露宿街頭。
等到王胖子最終領養了丫蛋,準備帶著丫蛋離開時,夫妻二人坐不住了,就登門了。
王胖子听了二人的解釋,心中雖然理解二人無奈的選擇,但還是很生氣。
生氣歸生氣,但王胖子是個明事理的人,還是叫出了王彩霞,跟原父母做最後的告別。
李華麟注視著王彩霞在父母懷里哭的都要暈厥了,于心不忍,便給了他們二百塊錢,與幾十塊的糧票和肉票。
而王胖子見二人收了錢,便嚴厲告知,從此以後王彩霞跟夫妻二人再無半點瓜葛!
“嘿,發什麼呆呢,煙屁股都要燒手指了!”
突然的呼喚,打斷了王胖子的思緒。
車廂內,剛剛洗過臉,刷過牙的李華麟,拎著洗臉盆回來了。
他先是揉了揉王彩霞的小腦袋,又瞥向盯著窗外發呆的王胖子,一巴掌拍在他的臉上,打死一只正要吸血的蚊子。
王胖子被打了嘴巴,下意識一摸臉,見有蚊子尸體,還有血漬,不由無奈道︰
“我在想啊,人這一生,真特麼怪,傳宗接代就真的的那麼重要嗎?!”
“想當年我爸和我媽生了我們哥五個,那是把叔叔伯伯們羨慕的不得了。”
“可最後呢,這家絕戶,那家生不出兒子,我的幾個弟弟都被瓜分了,老王家也只剩下我一個了。”
長嘆一聲,王胖子將煙頭丟到窗外,吹了吹手上的灰,目光落在王彩霞的身上,忽然咧嘴一笑︰
“你說就我這樣的,天南海北跑的泥腿子,連小姑娘都看不上的泥腿子,咋就先有了孩子呢?!”
遂用手指戳了戳王彩霞的額頭︰“小丫頭,你現在是我閨女了,以後得給我養老,听見沒?!”
王彩霞抱著雞腿,大眼楮眨巴著,連連對著王胖子點頭︰“我以後給您養老送終!”
“這小東西,年歲不大,倒是挺懂事的,或許應了那句話,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吧。”
李華麟拿起手絹,替王彩霞擦了擦嘴角,笑道︰
“以後你爹躺在病床上,醫生問你要痔瘡手術,要不要搶救時,你就說拔管...”
王胖子聞言,抓起面前的咸雞蛋對著李華麟砸了過去,笑罵道︰
“去你大爺的,誰家痔瘡手術還要搶救啊,胖爺我沒痔瘡!”
“丫頭你別听他的,這家伙就是個壞蛋,以後離他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