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掌櫃動作很快,當天開始著手辦這件事。
整合煤商的事沒辦好,為了不讓慶修覺得他沒用,他特意跑了多個地方挑合適的鋪子,力求將這件事辦得盡善盡美。
且不說他有買通強盜,破壞煤礦開采的把柄在慶修手里,他全部產業獻給慶修了,如果他沒能讓慶修滿意,萬一慶修將他這個掌櫃開除了,他真要喝西北風了。
他花了三日時間,幾乎將遼東跑遍,選定了最為合適的鋪子,大手一揮,花了足足五百兩銀子,將鋪子連帶一間倉庫買了下來。
鋪子離胡商聚集的集市近,地段顯眼,倉庫離城門口不遠,出城進城都方便。
買下鋪子後,胡掌櫃馬不停蹄地翻新鋪子。期間慶修過來給過幾次建議。
鋪子後面是大顧客,談大筆生意或者長期生意時,交談的地方,前面打了一排類似中藥櫃的櫃子,將顧客的存單分類存放好。後面的院子專門搭了棚,打了數個高高的架子,上面分層分格存放一些比較小件,不適合放到倉庫的貨物。
胡掌櫃尋思過,他們當初運送煤炭,也會捎帶上沿路特產,再賣到長安。如今專司對外的貨物運送,也沒必要僅限于煤炭。
只要在運輸路線上的貨物都可以,大件小件皆可,反正起送價在這里,價格達到了就行。
如果那次運送的貨物不多,可以捎帶些別的貨物,自己送貨時,順道在當地賣了。
胡掌櫃的動作不小,新物流鋪子尚未開張,遼東的煤炭商人便听說了一些消息。
私下三三兩兩熟人相聚時,紛紛提起這件事。
“胡掌櫃開了家新鋪子的事,你們听說沒有?最近見他都在忙這個鋪子。”
“當然听說了,五百兩盤下這個鋪子和一間倉庫,手筆真夠大的。”
“那鋪子據說和煤炭有關,哈哈哈哈!他想和我們合作,我們不買賬,他再想賺錢,自然要另想辦法了、”
在場幾人頓時哄笑起來,有幸災樂禍地直言道︰“折騰這麼多,小心虧更多了。”
“他不是得罪了慶國公,被迫將自家產業也獻上去了嗎?要是新鋪子再沒辦好,怕是要在慶國公那里待不下去了。”
“難怪他這麼著急哈哈哈哈!”
這些事,在遼東煤商里很快傳遍了。
幸災樂禍的、落井下石的,甚至故意在胡掌櫃面前擠兌他的煤商都有,部分商戶雖然沒有冷嘲熱諷,卻也沒人看好。
若非胡掌櫃將自家產業獻給了慶國公,以前胡家的產業變成慶國公的。
早在他回到遼東,以及他和馬掌櫃得罪了慶國公的消息傳開時,胡家就被他們生吞活剝掉了。
留的那一半馬家產業,與其說是讓給胡掌櫃的,不如說是他們用來討好慶國公的。
這種情況下,胡掌櫃突然開個煤炭鋪子,能賺到多少銀子才怪!
遼東煤商本著看熱鬧的心思,打算開個賭局,賭胡掌櫃的新鋪子賺的錢,能不能超過他們鋪子。
這個賭局差點沒開起來,一開始大家全賭不行,後來有個神秘商戶听說了這個賭局,追加了十萬兩,賭胡掌櫃的新鋪子能做到。
這才將賭局開了起來,而且越來越多商戶跟注。
很多人覺得,這個神秘商戶八成是胡掌櫃自己,覺得沒人賭自己贏太寒磣,自己出面壓自己贏也丟面,才想了這麼一個辦法,隱藏身份,找人幫忙下注。
……
鋪子開張當日,遼東的商戶幾乎大半都去了,說是來道喜,實質全是來看熱鬧的。
慶修沒來。
遼東臨海,他來了興致,干脆弄了條船,出海玩去了。
李泰本來也想去,沒想到出發前一日摔了一跤,把自己摔得一瘸一拐的,只好留下。
開張當日,他一個人無聊,干脆去鋪子里待著,替先生看看這個物流鋪子新開張生意如何。
“恭喜啊恭喜,胡掌櫃,開新鋪子了。”一個煤商笑眯眯地向胡掌櫃道賀。
胡掌櫃心知肚明,這混賬東西是想來看他笑話,之前就是他先鬧著要自己和胡商對接,說動了另外三個煤商和他翻臉。
但是他面上不顯,笑臉迎人,“多謝多謝!”
兩人對視一眼,均是笑眯眯的,不約而同地在心里想︰看你待會還笑不笑得出來。
胡掌櫃特意請了不少胡商過來,這會聚在鋪子門口的人,不是當地商戶,就是胡商。
等人差不多來齊後,他站到鋪子門口正中間。
“咚!”鋪子伙計敲了下鑼鼓,眾人安靜下來。
“咳咳!”胡掌櫃用力清了清嗓子。
“這新鋪子名叫物流鋪子!何為物流?將你們的貨物從遼東,從大唐,運到大唐以外的地方,運到我們運輸路線上的任何一個地方!”
“能夠讓你們用最便宜的價格,享受到最方便、最快捷的服務!”
“不僅是煤炭,還有其余貨物,皆可運送!”
胡掌櫃說完,得意地看著下方眾商戶驚愕的表情,不枉費他昨日特意問了慶國公,還背了數遍!
運送貨物不新鮮,但是從未有過從大唐內地運到大唐外的!
“胡掌櫃!”有胡商喊道︰“那你們的運輸路線是哪條?具體能運去什麼地方?價格又是多少?”
“哈哈哈哈,你們可以親自看。”胡掌櫃拍了拍手掌,立刻有幾個伙計,每人拿了一沓紙,分派給在場的人。
上面印刷了運輸路線,起點、終點和具體停靠位置,可以運送的貨物,不同類型貨物的價格又是多少,起送價是多少,寫得一清二楚。
這是胡掌櫃特意找了印刷書坊,加急印制的。
與其他多費口舌解釋,不如直接列得清清楚楚給大家看,既省了他的精力,又能讓人安心,不必擔心他們亂收錢加錢。
眾富商看清紙上內容時,立刻沸騰了起來!
“這……運輸路線從遼東到羅馬?!那豈不是我們平時的貨物,都可以給他們運送了?”
“何止啊!你們仔細看中間表了,能夠運達的地方,幾乎囊括了咱們去羅馬路上,所有比較繁華的,可以做買賣的地方。”
“這煤炭的運送價格,比那些煤商的價格要低些!”
所有胡商無一不心動。
想想看,他們可以直接在大唐買了貨,交給他們運送,然後自己去羅馬時,自己的車隊再運送一批,豈不是相當于走一趟,可以買到以前兩趟的貨物!
而且這運送費用並沒有比他們自己運送貴,有的甚至更便宜。
拋開這些,單看他們近來想買的煤炭,如果他們買了煤炭,交由物流鋪子運送,比他們自己運送,或是讓煤商運送,均要便宜。
便宜的錢雖然不多,但是兩趟、三趟,日積月累下來,這個數目可不容小覷!
眾胡商越想越心動,那些來看熱鬧的煤商卻驚得臉白了。
他們最主要賺的就是車馬費,這些胡商把煤炭給這勞什子的物流鋪子了,他們還賺什麼?
本以為是來看胡掌櫃的熱鬧,沒想到,最後自個成了熱鬧!
當初最先攛掇各商戶單干,不與胡掌櫃合作的煤商眼珠子轉了轉,忽然揚聲大喊︰“但是把貨物運到羅馬,和我們大唐自己從南邊運到北邊可不一樣,危險多了。”
“萬一貨物有損傷怎麼辦!?”
胡掌櫃猜到這些煤商會發難,他早有準備。
“諸位不用擔心,你們手里的紙上寫得清清楚楚,會保證貨物運達時,至少有原貨物的九五成,少于九五成的,都寫清了會照原貨物價格賠償。”
“你們經常跑這條商路,也很清楚,山高路遠的,貨物有損耗是沒法避免的,但是想必你們自己運送,也很難保證損耗在半成以內吧?”
煤商嗤笑,甩了甩手里的紙,“你說得輕巧,萬一到時候沒錢賠怎麼辦?”
話音剛落,他便暗道不好!
真是氣糊涂了,怎麼把姓胡的背後的人給忘記了!
果然,胡掌櫃不怒反笑,樂呵呵地道︰“我們這物流鋪子,是慶豐商會的鋪子,不用我多說,大家也知道慶豐商會意味著什麼吧?”
嘩!
這下子眾胡商是徹底沒了顧慮。
慶豐商會是慶國公的產業,也就是說這物流鋪子是慶國公的產業!
以慶國公的資產,還能賴他們的賬不成?
他們現在運出去的貨物,多少是慶國公搗鼓出來的?沒有慶國公,他們哪能賺得盆滿缽滿。
幾乎是胡掌櫃的話音剛落,立刻有人喊道︰“胡掌櫃,能不能先下單子,約定好運送日期?”
“自然可以!”
被請來的胡商爭著搶著進鋪子,生怕慢了,自家的貨沒位置了。
那些原本懶得來的胡商,听說這個消息後,立即備馬過來了,看著鋪子門口的人潮洶涌,懊悔不已。
“讓讓!都讓讓!”
“誒!你別擠我啊!”
“誰擠你了?我就排在這里,還沒說你擠我呢。”
“你們要是不下單,就別擱這里待著了吧?我們都沒地方站了。”
當地煤商不過是在鋪子門口站久了點,就被數個胡商催著趕著離開,頓時各個臉色黑如鍋底。
他們只听說這鋪子和煤炭有關,怎麼也沒想到,這鋪子是專門搶他們生意的!
“誒呦!真是不好意思,這鋪子里太忙了,也太多人了,顧不上招待你們。不如這樣,改天閑下來,我請諸位吃頓便飯,權當賠罪,如何?”
“實在是沒想到今天生意會這麼好,抱歉抱歉啊!”
胡掌櫃嘴里說著抱歉,臉上卻笑得滿是褶皺,話里話外更是在炫耀自己生意好。
“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方才出聲搞事的煤商陰沉著臉,語帶威脅,“你可想清楚,大家都是在遼東的,你把事情做絕,你在遼東以後也難以立足。”
聞言,胡掌櫃徹底收了笑容。
真是給他們臉了!
之前出爾反爾,現在還來威脅他,他是膽小,但也不是被人踩到頭頂也不還手的軟柿子!
胡掌櫃冷哼道︰“做人留一線?當初叫上你們一塊合作,你們答應後又翻臉不認人,如今見我生意好,賺銀子了,又跑來威脅我?”
“姓金的!你當我好欺負?你別忘了,這可不是我的產業,這是慶國公的產業!”
見這些煤商被噎得說不出話來,胡掌櫃一甩袖子,扭頭準備回鋪子,結果轉身便看見了李泰。
胡掌櫃忙道︰“木公子你怎麼出來了?你這腿還沒好,進去坐著吧。”
來遼東時,李泰特意化名木青雀,以免報了名字後,整個遼東的人都知道魏王殿下過來了。
“不用了,準備回去了。”李泰擺擺手,鋪子里的人全在忙,他坐在那既佔位置,又不好意思,還分外顯眼。
胡商們一進門,目光準往他身上瞄。
他示意胡掌櫃去忙,不用管他。鋪子里確實忙,見李泰有隨從攙扶,匆匆道了別,進鋪子忙活去了。
在場的煤商見胡掌櫃進去了,知道不管怎樣,今天是不可能談出什麼結果的了,也紛紛準備各回各家。
“且慢。”李泰慢悠悠叫住他們,“諸位不要忘了將賭局的銀子送來,我住懷興街盡頭倒數第二家,那個三進的小院。”
眾煤商愣了愣,猛然想起他們前幾日下了個賭局,賭胡掌櫃鋪子的生意是好是壞。
他們看向人滿為患的物流鋪子,各個臉色精彩紛呈。
人這麼多,他們想狡辯都沒法狡辯!
金姓煤商盯著李泰看了會,忽然道︰“你是那位押新鋪子生意好的木青雀?你和姓胡的認識,該不會是故意做套讓我們鑽吧?”
李泰沉下臉,他貴為皇子,久居高位,冷下臉時頗能唬人,只是他平時跟在慶修身邊,作為學生素來以先生馬首是瞻,所以看上去較為溫和罷了。
但是李家人,有哪個是好欺負的?
他面無表情地道︰“你們這是打算賴賬?”
“什麼賴賬!”金姓煤商說得信誓旦旦,“我們是懷疑你們設計我們!”
“你們這說的什麼話!”誰從沒見過這麼不要臉,賴賬居然敢賴到魏王殿下頭上來了。
他怒道︰“賭注是你們自己下的,也是你們非要選新鋪子生意不好,如今輸了,就說是我們設計?怎麼著,是我們拿刀逼你們下注了嗎!”
李泰抬手擺了下,瞥了他們一眼,淡聲道︰“要麼今天內將輸的銀子送來,要麼明天我們報官,你們賴賬一事也會傳遍遼東,自己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