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思邈上前對躺在床上的秦瓊行了一禮,後者說不出話,只能眼神示意他免禮。
孫思邈沒有百分百的把握,他只能道︰“秦將軍,正如老夫之前同您說,若重病難醫,也理當認命。”
這話听上去像是免責聲明,但是從孫思邈口中說出來,卻充斥著安撫的意味。
勸說秦瓊接受,也在勸說他的兒子接受事實。
孫思邈此言一出,秦懷玉本來就沒底的心更是沉了下去。
連孫神醫都這麼說,那……
“盡人事,听天命,秦將軍征戰這麼多年,生死早就看透了!”
慶修主動開口,這一番話倒是讓眉頭緊皺的秦瓊舒緩了不少。
確實,征戰這麼多年,沒死在戰場上,或許今天就是老天來收他的命。
孫思邈取出酒精倒入碗中,並且吩咐門生按照自己寫的藥方去熬制湯藥。
在這期間,孫思邈則親自用酒精擦拭刀以及針頭來消毒,並且不斷觀察秦瓊的樣子。
慶修知道一會兒醫治的方法絕非是秦懷玉能接受的,他將此人叫來,吩咐道︰
“一會兒別在這里留著,到外面等著去,還有這些僕人,誰都不能輕易進來。”
“就算這里面天塌了,我也不想看到任何一個人突然沖進來,否則救不活秦將軍,你等責任最大!”
慶修話這麼一說,秦懷玉馬上表示使得,趕緊下令所有人都出去。
盡管他著實擔心秦瓊的安危,想留在這里好好看一看,但還是選擇听慶修的安排,隨其他人一同出去。
慶修看了一眼秦懷玉離去的背影,自言自語的嘀咕道︰“沒看出來,此人平日里是個不學無術的二世祖,竟然也算是出奇的孝順。”
秦瓊可是公爵,如果他因重病病逝,長子秦懷玉理所當然會繼承順位。
如今的秦瓊已經不可能再征戰沙場或者高居廟堂來提升家族在朝廷的地位,這種情況下許多心機不單純的二世祖自然就會盼著老爹早死,自己盡快繼承爵位。
可偏偏秦懷玉就反其道而行之,想盡辦法的救活老爹。
這也讓慶修對他高看了一眼。
如果是尉遲寶琳那個東西,怕不是要等到尉遲敬德尸骨都爛了才會對外宣稱老爹病重吧?
待到藥材熬制完畢後,學徒端著藥湯趕來,孫思邈將這熬制好的藥湯倒出來一半,另一半則兌入酒精。
湯藥的味道和酒精相互融合,頓時產生出來一股讓人聞所未聞過的獨特香味。
這味道說香不香,說難聞也算不上,聞多了倒還讓人挺上癮。
“秦將軍且服下吧,你的病情必須要動刀,將其服下可以短暫昏睡,如此便可承受得住刀割之苦。”
秦瓊雖然不解為何治療前先讓他飲酒,明明他的病情已經被多次警告不可喝酒。
但出于對孫思邈的信任,他還是點頭同意,隨後門徒立刻上前攙扶秦瓊,幫助他服下藥。
熬制的湯藥配方是孫思邈憑借自己對藥材的理解,所復刻出來的麻沸散。
配上一定程度量的酒精,麻醉效果當然也是更好。
秦瓊雖說也是個老酒罐子,但畢竟沒消受過濃度這麼高的酒精,一口下去整個人直接昏沉的睡下了。
“動手!”
孫思邈看秦瓊昏睡過去,立刻就吩咐人上前把秦瓊的衣服解開,仔細觀察其身體上的每一道傷口。
果不其然,事情還真和慶修料想的差不多,他身上的每一道傷口都有些許浮腫。
哪怕這些傷口都是陳年老傷,仍然可見其表皮下面有並未痊愈的痕跡。
想來就是當初醫療的不夠徹底。
孫思邈大致選中幾處位置,親自操刀割開,一刀下去頓時血流如注。
孫思邈吩咐門生用木桶接好,待到血流減少之後,則繼續劃開傷口。
而這次流出的便是帶著黃色膿水的黑血,甚至還帶著些許臭味,就連孫思邈都不由得皺起眉頭。
“這不亞于一處較大的背瘡了。”
很快他就從傷口里擠出來幾顆黑色的顆粒,之後流出來的血水又再度變成了紅色。
“縫上!”
孫思邈趕緊吩咐縫合,他的門生則動作嫻熟的上前縫合傷口。
雖然這些門生都是還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甚至問診都沒有多少次,但是縫合傷口這種外科竟然做的輕車熟路。
也自然是孫思邈對他們教導有方,而且他們也是實打實的在死囚犯的尸體上做過許多次縫合測試。
在此之前,慶修曾經提議,干脆把那些死囚犯直接用迷藥迷昏,裝成死尸送來讓他的門生研修,但孫思邈對此事則極力反對。
他不像慶修那樣能夠做到絕對理性,畢竟他還是救死扶傷的醫師,用活人來做醫學研究仍舊過不了自己心里這道坎。
“師傅,已經縫合完了。”
弟子們上前通報,孫思邈則動手再對下一個傷口切割。
而這次一刀下去,孫思邈的神色竟然出現了些許微妙的變化。
他這一刀下去似乎是切到了什麼硬物!
慶修看出了異樣,趕緊吩咐其他人上前幫忙止血,眾人一番忙碌之下總算是把這道傷口小心翼翼的分割開。
而這傷口里竟然埋著半只箭頭,如果再深一些甚至都能刺到骨頭!
看那箭頭有些部分幾乎和血肉已經長在了一起,慶修著實無法想象秦瓊這麼多年以來,就是帶著這個箭頭一直生活。
他本來還覺得奇怪,這得是多爛的庸醫,竟然能把這麼大的箭頭留在體內。
但他仔細看過後才明白了,也並非是當時醫療的醫師水平太低,實在是這傷口難以治療。
這處箭傷在背後,並且距離後心的位置非常近,誰也不知道箭頭拔出來時會不會扯動內髒。
那些戰場上的醫師自然不敢冒這麼大的險,哪怕治不好也比治死了強,還不如就在體內留著。
如此一來,秦瓊也只好帶著這個箭傷一直硬撐著了,時至今日也已然成為了身體一個極大的負擔。
“恐怕秦將軍每到下雨陰天時,都得忍受這些骨肉之苦。”孫思邈皺著眉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