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透著一絲愉悅的聲音,在福寧宮上空輕輕回蕩,裴大福亦是微勾嘴角。
就在這時,他便听到主子冷若冰霜的吩咐︰“看誰收下了那張圖紙,處理掉。”
裴大福心中一凜,連忙應是退下。
福寧宮內恢復平靜,帝王慵懶地斜倚在臥榻之上,手上的圖紙隨意地置于燭火之上。
火舌瞬間將其吞噬,轉化為熊熊烈火,映襯在帝王冷漠的眸中,一道呢喃聲也隨之輕輕響起。
“總算出現了,顛覆周朝之人。”
帝王緩緩抬眸,眼中的烈火與遠處的夕陽交融。
日頭漸短,連余暉都提前到來,王誠與冷家父子相談甚煩,目光時不時落在外頭的街道之上。
冷書嶼見此情形,微微笑道︰“王師弟莫急,表妹許久未歸,說不定是兩個孩子鬧著回家,先歸去了。若是王師弟不嫌棄,我送你回去。”
王誠聞言,淡笑婉拒道︰“不必麻煩了,冷府與我家南轅北轍,我亦不是三歲小娃,自個兒歸去就行了。”
話音一落,三人便同時起身告辭。
老男人與面具男父子已經相處許久,能讓對方知曉之事,也早已抖落干淨,實在沒有在相處的必要。
外頭的清談會,並未因三人的下樓就此結束,依舊如火如荼地進行著。
然就在三人剛要踏出悅來茶館之時,一道驚呼聲在街對面響起。
“郡主慢點……”
老男人心頭頓時一松,連忙向街對面望去,就見他外甥女捧著兩個小小的盒子,跑了過來。
而他的妹子則快速地將其抓住,並抱在懷中,笑臉盈盈地向他們三人走來。
王誠面上立馬浮現不悅神色,不再看這對不省心的母女倆,繼續向面具男父子拱手告別。
冷卿尹眸色淡淡地瞥了走來之人一眼,頷首示意後,便轉身向自家馬車走去。
恰在此刻,小以寧的呼喚聲響起︰“冷爺爺,請留步!”
她掙扎地下地,又捧起兩個小盒子,向面具男跑去,接著喊道︰“冷爺爺,晴姐兒還沒賠您扳指吶!”
冷卿尹腳下一頓,伴隨著微不可察的鈴鐺聲,他微微側身,瞧著向他跑來的小娃,提醒道︰“樂安郡主,您已給過草民賠禮了。”
“沒有啊!”
小以寧回了這三個字,便已至面具男身前,她急忙打開其中一個小盒子,高高舉起,里頭赫然是一個通透的玉扳指。
小娃抬起自己的可愛笑顏︰“冷爺爺,扳指賠您!”
冷卿尹眸光一閃,此物的成色竟與他之前戴的那枚相差無幾,如此一來,他還真不好拒絕。
他略作思索,便拱手回禮道︰“多謝郡主賞賜!”
隨後,他便伸出右手,將那枚玉扳指套在自己的大拇指上,大小也是合宜。
他抬眸,目光隨意掃向王氏兄妹,他倆也是輕言談論著這扳指的出處。
小娃見面具男收下,便將小盒子放入他的大手之中,又說道︰“冷爺爺,這里有兩個,讓您換著戴,這是神像的玉石做的,能時刻庇佑您哦!”
冷卿尹嘴角扯起一抹溫和笑容,將手放入懷中,欲拿出平安鎖歸還,並言道︰“郡主有心了!”
誰知,小娃好似未听見他懷中鈴鐺響一般,完成任務後,便向自己家人歡快地跑去。
冷卿尹失笑地搖搖頭,也不再逗留,轉身登上自己的馬車。
在那一瞬,他的笑容驟然消失,面無表情地瞥向跟在後頭的兒子,將另一個裝有扳指的盒子拋了過去︰“將這個換上吧!”
冷書嶼一愣,隨後听話地將自己大拇指上的扳指換上,亦是大小適宜。
他端詳了片刻,臉上便閃過一絲憂慮,言道︰“爹,這個扳指雖與之前極為相似,可娘還是會發現不同。”
“只要爹戴在手上,你娘便會認定這是原來那個。”
冷卿尹亦是在打量手上的扳指,語氣篤定地回復。
隨後,他便意有所指地長嘆道︰“沒想到王家三個孩子各有所長,王誠心思深沉,回話滴水不漏,王林驍勇善戰,婉娘慧眼如炬,沒一個廢物。”
冷書嶼也跟著惆悵起來,冷家以後只能靠他一人撐起,他絕對不能倒下。
他掀開車簾朝王氏兄妹的方向望去,他們已經有說有笑地上了馬車。
下一刻,他的瞳孔驟然收縮,一道熟悉的身影豁然闖入他的視野,只見那人帶著不甘與狠意,注視著漸行漸遠地王家馬車,直到其消失在街的盡頭。
冷卿尹察覺到兒子的異樣,漫不經心地問道︰“你在看什麼?”
冷書嶼趕忙放下車簾,低垂眼眸回道︰“孩兒只是在想,若是書逸未被三叔弄丟,以後會不會是一大助力。”
冷卿尹嘴角浮現淡淡地諷意︰“即便未弄丟,他的心也未必向著我們,你娘在里頭摻和著。”
青年微微頷首,再次掀開車簾,方才那道穿著太監服的身影已然無影無蹤。
馬車緩緩啟動,夾雜著無奈的嘆息聲,漸漸融入熙熙攘攘的鬧市中。
另一邊,王家馬車中,婉娘正數著新到手的銀票,兩個小娃則趴在她的膝頭,目不轉楮的盯著,嘴角都隱隱有口水溢出。
誠如王滾滾所講,她將有一筆天降橫財,被她帶下山的玉石,成色極佳,又有幾百年的福澤的噱頭,東風閣直接開價五位數拿下。
婉娘十分財迷地數完銀票,便妥帖地放入袖中,隨即抬頭對上她大哥那張黑臉,立馬莞爾一笑,討好道︰“大哥,我在東風閣里給你定了一個玉冠,你恩科之時帶上,定能力壓群雄,蟾宮折桂。”
王誠的臉色並未因此話好轉,反而嫌棄地別開眼,陰陽怪氣道︰“婉娘有這閑心,還不如給順安,別到時連甲榜都上不上,還需讓表舅舅走後門!”
“大哥你怎麼這樣啊!”婉娘不樂意地白了他一眼。
小女娃也從暴富情緒里回過神,撲倒大舅舅的膝頭,難以置信道︰“大舅舅,我爹考不上舉人嗎?”
王誠垂眸瞧著可愛的外甥女,心氣依舊不順,毫不避諱地回答︰“你爹事多!”
小以寧︰Σ(ゲ °⑸ °;)ゲ,考不上,又要等三年,時間線又重啦!
小娃因老男人的話開始懷疑人生。
這時,婉娘將女兒拉回懷中,又對她大哥說道︰“大哥,夫君那我也備了,你放心吧,他即便得不到好名次,也會甲榜之中。”
小以寧︰(?⑸?),她娘竟然也不看好爹!
王誠听到此言,沒有意外,連臉色便好了許多,“那你別與順安說,免得他心存芥蒂。”
隨後,老男人便對小娃做出“噓”的手勢,“晴姐兒也不要說哦!”
小以寧︰……,她咋覺得大舅舅要搞事!
婉娘母女倆對此皆無不可地點點頭,老男人便肉眼可見的心情變愉悅起來,好似真的替妹夫著想的好舅兄。
馬車緩緩前行,林玉瓚也帶著小堂佷歸到家中,他瞧著空蕩蕩的院落,抬眸望向那漸漸消逝的夕陽余暉,原本不好的神色,又陰暗幾分。
與他神色相仿的林寅虎抬頭,小心翼翼地問道︰“小叔叔,蔣大學士說你恩科過不了,是不是真的?是不是阿姐過來,擾了您的心境?”
今日,小少年陪小堂叔出門,算是見識到燕京夫子的凶悍,一言不合意便厲聲喝罵,甚至連喝水都被蔣大學士批評為過于急躁,不堪大用。
與此同時,他也體會到小堂叔對他的愛護,若是貿然送到學堂,以他的愚笨估計半個時辰就會被罵回老家。一定是小堂叔自己挨了太多罵,不想讓他再受一遍這樣的苦。
小少年陷入自我感動中,絲毫未注意他的小堂叔因他沒眼色的話,面上愈加難看,手也倍癢。
林玉瓚深吸一口氣,提醒道︰“等下你小嬸嬸歸來,莫要在她面前提及此事,省得她心憂。”
林寅虎乖巧地點點頭,目送小堂叔去書房,並如發泄郁氣般,將門摔出巨響。
他憂愁地嘆了一口氣,緩步來到林家大門口,坐在不高的門檻上,支起腦袋,數著人頭。
門房鄭大見此,上前勸道︰“虎少爺,天色已晚,您還是在院中等夫人與郡主。”
林寅虎憨憨搖頭,拒絕了這個提議,並解釋道︰“鄭大叔,小叔叔今日被蔣大學士罵得好慘,心情不好,我要和小嬸嬸與晴姐兒說,讓她們別問,免得小叔叔更不開心了。”
鄭大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心中吐槽︰怪不得老爺臉色不好,原來是挨罵了!
他夸了一句“虎少爺真是孝順”,便未再管。
不多時,婉娘一行人也總算抵達自家門口,因時候已晚,她又發了筆大財,故而跟著他們一道歸來的,還有一桌美味可口的席面。
小以寧瞧見林寅虎愁眉苦臉地坐在門口,還以為他又被她爹教訓了。
誰知就在她要開口安慰之際,他跑到她娘面前,淚眼汪汪道︰“小嬸嬸,小叔叔今日被蔣大學士罵了,還被打了手板。”
小以寧︰(Ω⑸Ω),她爹這麼大還被打手板,不是吧?
原本準備回自家的王誠猛地掀開車簾,走下馬車,蹙眉問道︰“順安被蔣大學士教訓了?”
林寅虎重重點頭︰“小叔叔還說怕小嬸嬸擔憂,讓我不要提。小嬸嬸,你等下千萬別問。”
听到此言,小以寧便找到華點,忙不迭地追問︰“虎哥兒,我爹讓你別說,你為何要跟我娘說呀?”
“啊?小叔叔讓我不要提的不是這事兒。”林寅虎很實誠地回道。
眾人了然地頷首,又交換了一個無語的眼神。
小以寧︰>_<|||,原來是她爹沒囑咐到位!
不過她爹不讓林寅虎提的事,定比挨罵挨打更嚴重。
好好奇呀!!!
不止小娃這樣想,連王氏兄妹亦是這般想的,兩人對視一眼溢著真假憂慮。
婉娘無奈地撫著小少年憨厚的腦袋,柔聲謝道︰“多謝虎哥兒,小嬸嬸記得了。”
“虎哥兒,既然長輩叮囑過你莫提,你就不該將相聯的事說出來,若是遇到聰慧之人,即便你只字不提,人家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王誠提點一句,便將妹妹懷里的外甥女抱了過來,走進林家。
“虎哥兒,你今晚會很慘,信我!”王滾滾也送了他一句讖言後,搖頭晃腦地踏入門檻。
林寅虎似懂非懂地應哦,見大家都進了家門,也趕忙跟了進去。
林家的大門徐徐關上,發出沉悶的“吱呀”聲,伴隨著小娃帶著幸災樂禍的喊爹聲。
林玉瓚听到交談聲,趕忙放下手中筆,掛著溫和笑顏迎了出去。
他剛走到院中,便見一日未見的女兒滿臉熱忱地向自己跑來。
見此情形,老男人心里暗忖,這小娃還算孝順。
不成想,轉眼間他就听到這個不孝女大聲問道︰“爹,虎哥兒說你被蔣大學士打手板啦,晴姐兒瞧瞧腫了沒?”
緊接著,死對頭的話也傳了過來,看似安慰實則暗諷︰“順安莫憂,婉娘在東風閣給你定制了一個玉冠,那玉石受過香火,即便得不到好的名次,也能在甲榜之上。”
林玉瓚︰…
林玉瓚︰……
“虎哥兒,你給我滾過來!”
一聲怒吼從老男人口中爆出,兩小只瞬間變成氛圍組,為林寅虎的哭嚎聲推波助瀾。
時間轉到晚上,夜色如墨,林家的書房里燈火通明,兩個老男人相對而坐,身旁還有一個被罰看《史記》的小娃。
小以寧白日里與面具男過分親近,徹底惹惱了老男人,再加另一個老男人也被她惹毛,懲罰加倍,看書一個時辰,還要說一篇洋洋灑灑的觀後感。
她悄咪咪地抬眼,小手便挨了一記,頭頂響起渣爹的聲音︰“專心看書,若有不識的字就問爹。”
小以寧︰???,若不是為了吃瓜,她才不會安安分分坐在這里!
林玉瓚警告地瞥了她一眼,便將方才畫的畫像遞給老對頭,介紹道︰“這便是顧詩年。”
王誠垂眸凝視著畫像之人,雖是中年形象,但依舊風姿卓越,儒雅大士的模樣。他贊道︰“瞧著倒是平易近人,極好相處之人。”
林玉瓚也很贊同地點點頭,並說出今日的收獲︰“蔣大學士說,顧詩年與仇玄知只是同鄉,又同時在翰林院任職,所以才會比他人親近幾分。”
“也正因為如此,仇玄知在翰林院沒有受到同僚的打壓,如魚得水,在糟老頭面前也時常露臉。”
“露臉?”
王誠琢磨著這兩個字,篤定地問道︰“當時與糟老頭下棋的是顧詩年?”
“這仇玄知的棋路亦是與他學的,算得上是他半個學生。”林玉瓚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