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經理離開沒有多久，徐建民就來敲季總病房的門了。
大胖子徐建民，燙著過耳的長發，穿著緊身白色高領羊絨衫，黑褲子，陸戰靴，走進了季總的病房。季總沒有往日那麼和藹可親，連座也沒給徐建民讓。徐建民站在季總病床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季總問“找我有事？“
徐建民痛心疾首地說“季總，咱們公司現在已經不是一家管理性質的公司了，咱們是一家外貿公司。咱們要按照國際貿易慣例來辦事情啊。已經簽的合同，怎麼能說停就停呢？“
季總在床頭櫃上堆放的文件里抽出幾張紙遞給徐建民，說“你不找我，我還要找你呢。這是財務部的數據。你這幾個月的應收賬款回收率依然很低，你怎麼解釋呢？“
徐建民大咧咧地解釋道“這是市場的原因，市場消化鑄鐵管件有一定的周期規律。應收賬款的回收時快時慢是很正常的。現在每個月都有應收賬款回收。業務形勢總體是正常的。”
季總說“小徐，我對你這個判斷不太同意。你是和業務二部的馬冬梅一起應聘進公司的吧？馬冬梅的業務全部是信用證結算，應收賬款回收率高達百分之百。你呢？”
徐建民說“馬冬梅做的是日本市場，我做的是美國市場，不一樣啊。美國市場競爭多激烈啊。馬冬梅做的山羊絨，號稱軟黃金。那東西有一定的稀缺性，馬冬梅在客戶面前有談判地位。我做的鑄鐵管件是大路貨，咱們不做的話，有的是人可以做。用信用證結算客戶不接受。我們要咬死信用證結算，就別想打開美國的市場。
“據我所知，咱們公司在我做出口美國鑄鐵管件業務以前，公司還沒有從美國收匯的記錄吧。再說，業務三部做紡織品出口的那個組，不也沒有用信用證結算嗎？”
季總說“業務三部的紡織品組出口美國的業務需要出口配額。公司沒有申請到配額。只能做轉口貿易。他們做轉口的國家沒有一家銀行可以做信用證轉開業務。
“同樣都是沒有用信用證結算，業務三部紡織品組的應收賬款回收率高達百分之八十。這比我給你定的百分之五十的標準高多了。我們是要做美國市場。我也同意給你的美國客戶賒賬。但要有一個總量的控制。現在這個應收賬款的規模已經超過了公司能夠承受的限度了。”
徐建民一臉疑惑地看著季總，追問道“這個限度到底是多少啊？什麼時候定下來的呢？我覺得這麼重要的規定，應該讓我們業務部門也知道一下吧。總不能說變就變吧？”
季總面無表情地回答道“公司的財務管理政策可不是一成不變的，它會根據公司的財務狀況隨時進行調整。我也是在第一時間就通知你了呀。”
徐建民听了季總的話，態度緩和下來，他眉頭微皺，顯得有些為難，嘆了口氣說“這可讓我怎麼跟我的美國客戶交代呢？他們那邊一直都很重視的合同條款的。我們中止合同執行，會影響我們公司在美國客戶那里的信譽的。”
季總似乎並不在意徐建民的擔憂，她淡淡地說“那你的美國客戶又是怎麼跟你交代應收賬款拖欠的問題呢？”
徐建民心里“咯 ”一下，他意識到季總可能對他的工作已經掌握了更全面的信息。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試探著問道“季總，我想問問，是不是田雯雯跟您說了些什麼，您才突然做出這個決定的呢？”
季總從床頭櫃的文件中，抽出了幾頁傳真紙，然後將它們輕輕地遞給了坐在對面的徐建民，季總說道“這是田雯雯發給我的報告，你可以先看一下。她只是了她記載的數據，沒有做主觀判斷。”
徐建民連忙起身，雙手接過傳真。他小心翼翼地展開傳真，逐字逐句地閱讀著，生怕遺漏任何一個重要的信息。
讀完之後，徐建民將傳真重新疊好，交還到季總手中。他的表情顯得有些凝重，田雯雯在報告中確實沒有對徐建民的出口業務做定性的判斷，但是，這份報告遞到季總手里後，季總很容易做出她自己的判斷。徐建民沒有想到，田雯雯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向季總提交這麼一份報告。這跟他通過蔣一南了解到的田雯雯甘心當個橡皮圖章的態度完全不一樣。
沉默片刻後，徐建民開口說道“如果情況真的像報告中所說的那樣，我覺得我有必要親自去美國一趟。我可以當面跟客戶解釋清楚為什麼我們不能繼續發貨，同時催促他們盡快把款項打回來。您覺得這樣安排可行嗎？”
季總微微皺起眉頭，思考了一會兒，然後回答道“你先回去和高經理商量一下吧。畢竟這是一件比較重要的事情，最好你們兩個人一起去，這樣可以相互照應，也能更好地應對各種可能出現的情況。”
徐建民有美國的工作簽證。高經理的商務簽證辦理起來要麻煩的多。徐建民等不及高經理辦完簽證，就一個人先飛美國了。他一走，就沒有了消息。等高經理辦好簽證追到美國，已經是一個多月以後了。在美國，高經理好不容易才約徐建民見了一面。
高經理發傳真回來說，貨確實不能再發了，已經堆積如山了。徐建民的美國客戶經營出現了問題，已經不能繼續履行銷售義務了。為了減少損失，徐建民建議把庫存的鑄鐵管件按照廢鐵處理掉。徐建民還把一份辭職報告托高經理轉交給季總。
季總面色蒼白地躺在病床上，手中緊握著高經理發來的傳真。她微微皺起眉頭琢磨，如果不是田雯雯的報告，徐建民給華藝國貿公司造成的損失比蘭天磊造成的損失還要大。
想到這里，季總覺得自己像掉進了冰窖一樣，感到徹骨的寒冷。突然，季總的身體猛地一顫，手中的傳真紙飄落在地上，她像失去了支撐一般，軟軟地倒在了病床上，雙眼緊閉，不省人事。
不知過了多久，季總緩緩地睜開了眼楮，映入眼簾的是醫院病房那潔白的天花板。她的頭有些昏沉，她努力想要回憶起之前發生的事情，但腦海中卻只有一片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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