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沉默了片刻，然後說道︰“哦，這樣啊……”他的聲音有些含糊不清，似乎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又像是在琢磨著什麼。
電話那邊的老周沉默了。賈勇焦急地等待著老周的回應，過了好一會兒，賈勇終于忍不住又催問了一句︰“老周，你倒是說話啊！”
又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賈勇的心情緊張起來，他不知道老周是不是因為那筆貨款的事，還在埋怨自己，在這個時候要看他的笑話。
終于，老周像是考慮成熟了，他下定決心一般，深深地嘆了口氣，然後用一種緩慢而堅定的語氣說道︰“好漢不吃眼前虧啊。”
老周不緊不慢地解釋道︰“在這市面上賣貨，又有幾個沒有交過咖啡錢的呢？這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丟人的事。
“你想想看，做買賣嘛，總要有個先來後到。人家先來，咱們後到，人家把那些不樂意干的髒活、苦活、累活都讓給咱們干了，也算是給咱們讓出一條道，收咱們一點兒咖啡錢，不是什麼過分的要求吧。”
賈勇有些不服氣地說道︰“可是，這明明就是敲詐勒索啊！我憑什麼要給他們錢呢？再說，貨還沒賣呢，我也沒錢給他們啊。”
老周耐心地勸說道︰“你別這麼激動，听我把話說完。沒有錢，你可以先有個態度嘛。比方說，找個中間人承諾個數目。
“你就這麼想，如果人家也跟你搶這個飯碗，你一個初來乍到的新手，還能掙到錢嗎？
“現在，你掏一點咖啡錢，讓人家放你一馬，給你個機會，讓你來做這個生意，是不是也合情合理呢？”
賈勇一臉狐疑地問道︰“老周，你也交保護費嗎？”
老周笑著解釋道︰“哎呀，賈勇啊，你別把話說得那麼難听嘛，這里不是香港那種彈丸之地，搞什麼古惑仔收保護費那一套。在這里，這就是拉美文化，這都是生意，是合作，是收入分成，我們叫咖啡錢。
“你想啊，咱們做生意的，不就是圖個平安順利嘛，請人家喝杯咖啡，就是表示一下咱們的友好。”
賈勇對老周的說法不以為然，他皺起眉頭，冷冷地說︰“老周，這些人可不是一杯咖啡就能打發的。”
老周听了賈勇的話，用過來人的身份教導賈勇說︰“賈勇啊，這咖啡錢的多少，關鍵還是要看你做多大的生意。像我這種做拎包生意的，他們根本就不把我放在眼里，隨便交點錢，也就是表示個尊重而已。
“即便我現在也做進口業務了，在他們眼里，我仍然是個跑單幫的拎包客。這倒成了我的身份掩護，成全我了。
“可你不一樣啊，你可是華藝國貿公司的外貿員，常駐巴西的業務經理。你在聖保羅開的可是正兒八經的公司，還有兩大貨櫃的貨放在那里呢。
“這個咖啡錢恐怕就不能太少了。人家要給你一個下馬威，數目說小了，那不是顯得他們沒面子嘛。”
賈勇听了老周的話，追問道︰“那你遇到這種事情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報警呢？”
“報警？”老周一臉不以為然地回答道，“我勸你啊，最好還是別這麼做。巴西的警察啊，對華人圈的事情那是能不管就不管。
“警察一听涉事的雙方都是華人，二話不說，直接就把事情丟給華人社團去處理了。其實啊，來收咖啡錢的那些人，就是這些社團的人。”
說到這里，老周稍稍停頓了一下，接著又說道︰“而且啊，做生意嘛，講究的就是一個‘和’字。一天二十四小時提心吊膽地提防著別人，那得多累啊！這樣下去，生意還怎麼做呢？”
賈勇賭氣地說道︰“貨我還一件都沒賣出去呢，收保護費的人就找上門來了，這生意還怎麼做啊？”
老周不慌不忙地說道︰“你先別著急嘛，這事兒急不得。畢竟這貨已經在那位陳先生公司的名下，所以你得先听听他的意見。
“這位陳先生可是老資歷的華僑了，對這里面的門道可謂是一清二楚。如果連他都搞不定，那你再來找我也不遲。到時候，你就知道我能發揮的作用了。你就能理解，我為什麼能成為葉先生的座上賓了。
“我再給你提個醒。你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可千萬別跟人家硬踫硬啊！到陳先生也束手無策的時候，我可以先出面去托托關系，看看能不能找到些門路，順便摸摸人家的底，有沒有商量的余地，能不能還個價啥的。”
賈勇听了老周的話，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他暗自琢磨著，老周該不會又想趁機收一筆中介費吧？
在北京的時候，賈勇一直覺得老周是個大大咧咧的人，挺仗義的、樂于助人，是個緩急之間能搭把手的北京老鄉。可如今到了巴西，賈勇才發現，在老周這里，從來沒有白幫忙一說。
老周在巴西的這幾年，吃了不少苦頭，也積累了不少實用的生活經驗和謀生技巧。
老周深知初來乍到的移民們在異國他鄉會遇到的難處，知道他們需要有人指點和幫助。他把自己的謀生經驗傳授給了這些新來的移民，這對兩手空空的新移民是實實在在的幫助。
然而，老周並沒有把這種幫助當做一種免費的午餐。他把它變成了一種盈利的手段。他每帶著一個新移民做起了拎包生意，就會象征性地入股，然後一直從人家的拎包生意中抽取一份利潤。他把自己做的這種事叫做面向新移民的咨詢業務。
老周被賈勇忽悠著，挪用了方田她們公司的貨款，歸還了華藝國貿公司的貨款，現在他得罪了方田她們公司，又沒有從華藝國貿公司拿到新的貨櫃。
老周嘴上不說，是因為他知道說了也沒用。但他心里面恐怕早就對賈勇心生不滿了。
老周如此慷慨地給賈勇出謀劃策，一定是想著插上一手，得到相應的回報。否則的話，他心里會不平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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