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先生領著他們穿過了幾個街區，來到了街角的一家日本料理店。一進店門，迎面而來的便是一陣涼爽的空調冷氣，陳先生不由得長出了一口氣，仿佛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
賈勇這時才注意到，陳先生的額頭和臉頰都已經通紅，額頭上還掛著幾顆汗珠。就走了這麼幾步路，他已經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了。
他們在一張桌子旁緩緩坐下。一個身著制服的亞洲人面孔的服務生殷勤地邁著輕盈的步伐走了過來，微笑著將菜單遞到了他們面前。
陳先生和段雲峰彼此謙讓了一下，然後陳先生用流利的葡語與服務生交流起來。他的聲音溫和而自信，顯然對這里的環境非常熟悉。
陳先生點了餐單上最豪華的商務套餐。服務生微笑著點點頭，轉身離去。
大約過了十幾分鐘，幫忙點餐的服務生和一個身著和服的亞洲人面孔的女服務生陸續端來三份精美的套餐。
套餐的內容豐富多樣，讓人垂涎欲滴。其中有一份香氣四溢的鰻魚飯，鰻魚被烤得金黃酥脆，散發出誘人的香氣；一份烤鱈魚，表面烤得微焦，散發出淡淡的香味；還有一份生三文魚，三文魚的切片薄如蟬翼，晶瑩剔透，仿佛能透過它看到下面的盤子。
套餐里還有一份拌海帶，一份泡菜，和一碗熱氣騰騰的大醬湯，濃郁的醬香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這是賈勇第一次品嘗生魚片，他有些好奇地看著眼前的這份美食。在國內的時候，他從未進過日料館，也未曾嘗試過生魚片這種食物。
賈勇剛想動筷子，突然想起在機場法航辦事處，陳先生看到段雲峰因為兩百美元補償金喜不自勝的時候，那一臉不屑的表情。賈勇不自覺地放慢了動作。
陳先生招呼段雲峰和賈勇吃飯，賈勇做了一個請長者先的手勢。已經拿起筷子的段雲峰，趕緊放下筷子，也做手勢請陳先生先動筷子。
陳先生客氣了一下，滿意地點點頭，一邊拿起筷子，一邊向賈勇投來贊許的目光。
賈勇覺得這目光中很特別，仿佛有一種力量在里面，堅定而有尊嚴，讓人很難相信這是一個身體孱弱的花甲老人的目光。
賈勇讀田雯雯送給他的歷史小說《曾國藩》，書里面講，曾國藩善于相面，相信像由心生。看一個人的心智是否堅定，就要看他的眼神。
用曾國藩的相面術來說，陳先生這種眼神，這種面相，是有大富貴的面相。
賈勇觀察著陳先生的一舉一動，然後模仿著他的樣子，用勺子輕輕舀起一小勺鮮芥末，放入醬油碟中，用筷子攪拌著，將芥末和醬油充分混合，形成一種賈勇以前沒有用過的醬料。
他夾起一片生魚片，將其浸入芥末醬油中，然後，慢慢地將生魚片放入口中，開始咀嚼。
就在生魚片與牙齒接觸的瞬間，一股強烈的辛辣味道如閃電般迅速沖上鼻腔。這股辣味像一把火，燃燒著他的味蕾，同時也刺激著他的淚腺。
他的眼楮突然濕潤了，淚水不受控制地涌出。他有些尷尬，連忙拿起餐巾紙，迅速擦拭著眼角的淚水，希望能掩蓋住這突如其來的反應。
坐在一旁的陳先生和段雲峰似乎並沒有注意到他的窘態，他們繼續輕松地交談著。
陳先生微笑著對段雲峰談起了賈勇，說︰“賈經理這麼年輕就能被公司選派出來工作，必定是非常優秀的人才啊。”
段雲峰也面帶微笑地說道︰“賈勇他們這批進入公司的外貿員一共有九個人，賈勇在這九個外貿員當中是出類拔萃的！”
陳先生听後，不禁好奇地問道︰“那這九個人都會被派到巴西來工作嗎？”
賈勇連忙回答道︰“不是的，我們公司正在籌劃打造跨國綜合商社，打算以新興市場國家為重點，在全球範圍內設立幾家海外分公司。所以，我們這九個人將會被分派到不同的國家去工作。”
陳先生饒有興趣地問︰“那具體會派到哪些地方呢？”
賈勇回答說︰“目前已經外派的同事分別去了俄羅斯、斯洛伐克、美國以及太平洋島國黑撒那亞。而且，未來或許還會有同事被派往日本和非洲國家。”
陳先生點頭贊許說︰“你們公司的眼光很長遠嘛。日本資源匱乏，戰後經濟恢復發展需要的資源，就是依托五大商社，買全球，賣全球，實現了貿易立國。”
賈勇欽佩地看著已過花甲之年的陳先生，說︰“公司不僅希望開展本國和外國之間的進出口貿易，還希望拓展兩頭在外的轉口貿易。”
陳先生面帶微笑地看著賈勇，好奇地問道︰“賈經理在出國之前做過哪些業務呢？”
段雲峰替賈勇回答道︰“賈勇在出國之前就已經開始涉足對南美洲的出口貿易業務了。
“賈勇在聖保羅就有好幾位重要的客戶，其中包括做陶瓷生意的葉先生、做仿真首飾的關先生，還有一位專門做箱包和運動鞋生意的周先生。”
陳先生听完段雲峰的話後，原本一直保持得很自然的笑容突然變得有些僵硬，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陳先生的喉嚨里發出了幾聲含糊不清的“好”字，然後便低下頭，默默地吃起飯來。
過了一會兒，陳先生似乎從剛才的思緒中回過神來，他抬起頭，打破了沉默，輕聲問道︰“那麼，和我這邊公司的業務，將來會由段先生負責呢，還是賈經理負責呢？”
段雲峰稍微遲疑了一下，然後緩緩說道︰“我在北部還有一個輕卡組裝廠的項目需要處理，所以這邊公司的日常工作以後可能會由賈勇做得更多一些。不過，遇到重要的事情，我們還是會共同商議，一起拿主意。”
陳先生再次微笑著點了點頭，然後繼續埋頭吃飯。賈勇看出陳先生對自己在巴西有其他客戶顯得有些緊張，就轉移了話題，閑聊道︰“陳先生，您是什麼時候到巴西的呢？”
陳先生抬起頭，看著賈勇，緩緩說道︰“那可是四十年前的事啦！我初來巴西時，還是個二十多歲的大小伙子呢，跟你現在一般年紀。時光荏苒，如今的我都已經六十多歲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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