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兆宇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他拍了拍韓健的肩膀，輕聲開導道︰“韓健啊，魏振多掙點兒錢也沒什麼不好。他這人有能力，還吃了不少苦，多賺些錢也是應該的。
“而且啊，只要能把他抓住，他請咱們吃飯的時候，那可是一點兒都不含糊，相當痛快。
“你想想，每次去吃飯，他都是挑那些咱們以前沒去過的高檔館子，點的菜，色香味俱全，都是揀最好的。也算讓咱們分了一杯羹吧。
“再說了，馬冬梅那邊效益不錯，咱們花她點兒費用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咱們這些人為工作都是盡心盡力的，偶爾享受享受大餐，盡可以心安理得地享用。就當是給自己辛苦工作的一點兒小獎勵了。”
韓健听了，鼻子里哼了一聲，臉色仍然不悅，他雙手抱在胸前，語氣帶著一絲不滿地說道︰“現在找魏振可不容易了。以前還能經常在辦公室或者宿舍見到他，可現在呢，他就跟消失了似的，想見他一面都難。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忙些啥。”
胡兆宇微微點頭，深有同感地說︰“這個我也有同感。你還記得馬冬梅沒來的時候嗎？
“那時候魏振啊，不是在辦公室里對著電腦敲敲打打，就是在宿舍里窩著，手里老是離不開一本《小說月刊》。
“他整天胡子拉碴的，頭發也亂糟糟的，也不理發，不刮胡子，我那時候都以為魏振要當專業作家了呢。天天沉浸在那些小說的世界里，好像整個人都活在書里似的。
“可馬冬梅一來可好，魏振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以前走的是頹廢派路線，整天一副無精打采、邋里邋遢的樣子。
“現在呢，把自己打理得油頭粉面的，頭發梳得溜光水滑，還抹了發膠，在燈光下都能反光。
“再穿上那件羊絨大衣，筆挺筆挺的，整個人看起來就像舊上海那些穿著講究、風度翩翩的買辦一樣，那氣質和以前比起來，簡直是天差地別。”
魏振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他有模有樣地伸出一只手，輕輕捋著自己精心打理、上過發膠的分頭，那發絲在他的指尖下整齊而服帖，每一根似乎都彰顯著他如今的追求。
他微微揚起下巴，帶著幾分認真又略帶自豪地說道︰“這是工作需要。咱們現在是商人，要注意形象了。
“如今在商場上摸爬滾打，形象就如同我們的一張名片，得體的外在能為我們贏得更多的信任和機會。
“就好比那些知名的企業家，哪個不是以良好的形象示人呢？咱們也不能落後呀。”
韓健雙手抱在胸前，微微眯起眼楮，臉上帶著一絲諷刺的笑意。听到魏振的話，他不禁輕輕搖了搖頭，語氣中帶著幾分惋惜又夾雜著一絲打趣地說︰“一個文學青年倒下了，一個買辦商人站了起來。
“上大學的時候，我們倆都在戲劇社團。我是導演，你是我的編劇。你可是懷揣著文學夢想，整天沉浸在那些優美的文字和浪漫的幻想之中，像一只自由的鳥兒。可如今，卻被這商業的浪潮卷了進來，開始注重起這些外在的形象了。”
魏振听了韓健的話，好像露了底牌，原本自信的神情瞬間變得有些不自在，臉頰微微泛起紅暈。他連忙擺了擺手，不好意思地連聲說︰“沒有沒有，文學依然是我的夢想。我還需要深入生活。
“雖然現在我是做羊絨出口業務的外貿員，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就放棄了文學。商業活動其實也是生活的一部分，在這里我能接觸到形形色色的人，經歷各種各樣的事情，這些都是很好的創作素材。
“我相信，只要我用心去感受，去記錄，未來依然能在文學的道路上有所建樹。而且，深入生活對于一個文學創作者來說是至關重要的，只有親身經歷過，才能寫出真實感人的作品。”
這時，回憶著過去的胡兆宇也開了口。他端起桌上的一杯茶，輕輕抿了一口，然後放下杯子，看著魏振，語重心長地說︰“咱們都是貿大同學，你當時的樣子，我們都還記得。
“你就是再忙，也應該有一點自己的時間吧。你又不像人家賈勇還有女朋友要照顧。賈勇為了陪女朋友，都得在工作和感情之間小心翼翼地平衡。
“而你呢，沒有這方面的負擔，更應該給自己留一些時間去追求自己的文學夢想。畢竟，夢想是不能被一直擱置的，要是因為工作就把它遺忘了，那多可惜呀。
“我和韓健的意思呢，不是讓你放下手里的工作，不好好干你的羊絨出口業務。放下掙錢的營生不做，去搞創作。
“咱們是外貿員，也可以籠統地歸納為你說的商人一類吧。可我又覺得咱們跟小商小販，民營企業老板，還不一樣。
“你說到底哪兒不一樣呢？我也說不太好。你說不讓你請客吃飯，唱歌跳舞？好像也不能絕對化了。誰也不能說，請客吃飯，唱歌跳舞就不健康。
“請客吃飯也好，唱歌跳舞也罷，這些都是外在的表現形式，不好一概而論。不一樣的還是應該是我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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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碼咱們是國有企業的外貿員，咱們為公司掙錢，說到底還是讓國有資本增值了，咱們沒揣到自己口袋里。
“這跟你接觸到的那些做羊絨生意的老板，從做業務的動機上就不一樣。因為動機不一樣，人家做不擇手段的事，有動力。咱們做事就還要再掂量掂量。
“商人和商人之間還有什麼不一樣呢？素質不一樣啊。跟你混在一起的那些羊絨供應商，有上過大學的嗎？
“我不是說瞧不起人家啊。要讓我去收羊絨，我可能還收不來呢。你現在跟他們打成一片了，你的業務也做起來了。你的氣質也在向他們靠攏。
“別說文學氣質在你身上已經看不到影子了。就是一個國有外貿公司的外貿員，好像也不應該是你現在的氣質。”
魏振說︰“國有外貿公司外貿員應該是什麼氣質？就像你這樣嗎？你做的貴金屬業務，到現在還不是市場化業務。只有人求你，沒有你求人。
“等貴金屬統購統銷政策取消了，你還能保持你現在這種閑庭信步、超凡脫俗的氣質嗎？只要你還想吃市場這碗飯，那就得見人矮三分啊。
“你們都說我沒有文學氣質了。可我覺得，我跟馬冬梅學到的，就是怎麼把我的文學氣質掩藏起來。沒讓文學氣質影響我掙錢。
“我現在追求的風格確實變了。可也絕沒有往那些羊絨販子的氣質上靠攏。我模仿的是日本跨國綜合商社紡織品事務部原料進口科專務田中先生的風格。
“季總不是要搞跨國綜合商社嗎？我們不都是未來跨國綜合商社的外貿員嗎？那我們將來都要有這個氣質。賈勇到巴西，也得這個樣子。”
胡兆宇齜牙咧嘴地說︰“在巴西，賈勇要穿成你這樣那不得熱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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