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他們再無片刻停歇。戰場無情,殺機四伏,容不得半分懈怠。每一步前行,皆踏在生死邊緣;每一次搜尋,都是與時間的賽跑。戰火映照著他們的背影,仿佛四道不滅的微光,在毀滅的洪流中執著穿行。
戰爭仍在持續,硝煙彌漫的戰場上,戰士們浴血奮戰,與敵殊死搏殺;而醫務兵則穿梭于槍林彈雨之間,爭分奪秒地搶救著一名又一名傷員。這場戰役已整整持續了二十天,時間像刀鋒般割過每個人的神經,章思廣與同伴們此刻的模樣早已不復初臨戰場時的鎮定自若,衣甲殘破,面容憔悴,眼中卻仍燃燒著不滅的堅毅。
學院並未要求學生直接參戰殺敵,而是以救治傷員作為軍功積累的途徑——每成功救回一名戰士,便可累積相應戰功。盡管四人始終並肩行動,戰功亦按例均分,但在這生死一線的戰場上,每一次救援都是一次對意志與能力的極限考驗。
這些日子里,他們曾救起過一截殘缺的樹根——那是一名植物類生命體。那樹根表面焦黑如焚,仿佛被烈焰從內而外灼燒殆盡,即便被抬離戰場,其根脈深處仍躍動著幽幽的深藍色火焰,伴隨著斷續而淒厲的哀鳴,仿佛靈魂正被無形之火寸寸吞噬。章思廣等人拼盡全力撲滅火焰,可那火之意境並非凡火,而是帶著侵蝕本質的毀滅之力,縱使水霧傾盆,也無法阻止其緩慢而殘酷的腐蝕。
他們也曾遭遇元素系生命的殘軀——一位火系戰士僅存的生命核心。那是一顆微弱閃爍的晶核,懸浮于虛空之中,光芒忽明忽暗,如同風中殘燭,卻仍執拗地昭示著生命的延續。火之軀早已在激戰中湮滅,唯余此核未滅,尚存一線生機。所幸元素生命體形微小,不佔空間,他們得以在攜帶核心的同時,再救起另一名傷員。
就在撤離途中,他們意外發現了一顆靜靜懸浮于空中的石頭。乍看之下,宛如一顆墜落的隕石,然而在這片被能量風暴反復撕裂的戰場上,任何隕石都會在接觸瞬間化為齏粉。而這顆石頭卻完好無損,表面流轉著難以言喻的紋路,仿佛蘊藏著某種沉睡的意識。若非他們細心觀察,幾乎要將其誤認為尋常碎岩。四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此物必是一名戰友。他們不再遲疑,迅速將其收起,護在懷中,踏著沉重的步伐,朝著後方營地疾行而去。
在這漫長的十五天里,他們所救起的士兵,縱然未達十萬之眾,也已相差無幾。有的僅剩一枚孤零零的核心部件,在虛空中無聲漂浮,倘若不及時帶回遠征飛船的庇護之下,那微弱的生命之火終將在寂靜中悄然熄滅。大多數被救者肢體殘缺、形神俱損,傷勢之重令人觸目驚心。尤其是碳基與植物類生命,因其具備再生潛能,往往成為敵方重點清除的目標——即便半具軀體已被轟碎,敵人仍會補上致命一擊,唯恐其死而復生。唯有元素系與 基生命最為特殊,它們的核心往往僅如拳頭大小,隱匿于紛亂戰場之中,混雜在殘骸與能量亂流之間,任誰也無法分辨那靜止的軀殼究竟是否尚存一絲生機。
章思廣一行曾在戰場深處瞥見一片藍葉,不過巴掌大小,邊緣已泛出枯黃之色,孤懸于無垠虛空。初見時眾人皆感詫異︰這浩渺星域之中,何以竟漂浮著一片葉子?且偏偏位于戰火最熾的中心?直到近前接觸,才赫然察覺——那並非尋常植物殘片,而是一條鮮活的生命,一名將全部核心能量凝聚于葉片之中的植物類戰士。其存在方式之奇異,令所有人心頭一震。
在這片被炮火撕裂的戰場上,章思廣目睹了宇宙萬族形形色色的生命形態︰有如黃金鑄就的晶體軀體,有似黑炭般焦灼蜷縮的存在,有如種子般微小卻蘊藏生機的個體,也有封存于寒冰之中、靜待復甦的靈魂。而碳基生命最為淒慘,破碎的肉身血肉模糊,肢體斷裂、內髒外溢,早已無法辨認頭顱與軀干的界限。若非體表尚有一層微弱的能量漣漪緩緩流轉,恐怕連他們自己都已分不清,究竟還活著,還是僅僅在死亡邊緣苟延殘喘。
第十五日,戰局終于迎來轉折。敵方陣線開始動搖,潰退如潮水般蔓延。己方司令吹響撤退的號角,那低沉而莊嚴的聲波穿透戰場喧囂,仿佛為這場浩劫畫下句點。戰士們緩緩後撤,每一步都沉重如鉛,身後拖曳的是戰友的殘軀——有的早已徹底消散,只余下一縷能量印記被收錄進記憶核心;有的尚存最後一口氣,在意識即將湮滅的邊緣頑強支撐。若非戰爭在此刻戛然而止,這些人,或許將永遠沉眠于這片冰冷的星域,再無歸途。
他們雖是醫療兵,卻同樣歷經血火洗禮,在炮火紛飛的戰場上穿梭往返。每當戰友倒下,他們必須冒著敵方猛烈的攻擊前去救援,有時甚至不得不親手擊殺逼近的敵人——然而一旦完成救援,便立刻以傷員安危為先,迅速撤離,疾馳返回後方。整個戰爭期間,四人始終如影隨形,形影不離。也曾有過險些失散的時刻,千鈞一發之際,總是六合婷婷憑借驚人的速度將他們重新聚攏。她的身影,仿佛一根堅韌而靈動的絲線,悄然維系著四人之間的命運紐帶。
至于最終的戰損情況,章思廣尚不得知,一切只能等待戰爭落幕之後才可揭曉。此刻,雙方黑洞境的戰士已各自撤回後方。有的迅速返回飛船內部,借助先進的醫療儀器進行修復;有的則盤坐于浩瀚虛空中,靜默地沐浴在飛船外圍流轉不息的靈紋陣法之下,接受那無形卻精純的能量滋養。章思廣一行便是如此。他們盤膝而坐,周身繚繞著淡金色的符文光輝,任那溫和卻強大的力量緩緩修復體內創傷——即便身為醫者,亦難逃戰火的侵蝕。
“終于體會到古代生命之間的戰爭模式了。”暴風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像是從記憶深處浮起。
“感覺如何?”七傷側目問道,目光仍停留在遠處漸暗的星域。
“殘酷,殘暴,血腥。”暴風一字一頓,語氣凝重,“沒有規則,沒有退路,只有生死一念。”
章思廣睜開雙眼,眸中映著星河微光︰“文明的進化,仿佛一個輪回的圓環。從最初的近身搏殺,到遠程武器的誕生,再到宇宙戰艦橫空出世,縱橫星海……可到了今日,我們又回到了最原始的廝殺模式——短兵相接,肉身對決。這,或許就是文明進化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