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他所知,宇宙中每一個成熟的星系,最初皆源于一個隨機誕生的黑洞。黑洞以無匹之力拉扯、擠壓宇宙中的原子與粒子,在億萬年的漫長演化中,逐漸凝聚成一顆顆星球,孕育出一座座恆星系統。而成年期的星系,在其旋臂末端往往仍殘留著活躍的亂磁域——那是星系尚未完全成型的余韻,仍在持續地壓縮、拉伸宇宙塵埃,緩慢合成元素周期表上的各類物質,最終凝聚為新的天體與星辰。
章思廣並未選擇穿越核心區,而是依照坐標設定航線,直接駛向第三懸臂的盡頭。他駕駛的是赫斯提亞星域的標準制式飛船,性能穩定,導航精準,即便穿越空曠區也毫無迷失之虞。只是這段旅程頗為漫長,整整耗費了四個月時間,才終于抵達目的地。
第三懸臂尾端比想象中更加荒涼,四周空無一物,僅有細碎的流星與隕石緩緩飄蕩,遵循著朗基努斯星系的運行法則默默流轉。這里是一片生命的禁區,寂靜得令人窒息,沒有任何生命存在的跡象,唯有宇宙最原始的孤寂與冷酷在此靜靜延展。
章思廣身形一閃,從飛船上躍出,飄然落入浩瀚宇宙之中。他目光一凝,望向前方。前方空曠無垠,星辰寥落,表面看來並無異樣,然而那片區域卻隱隱透出一絲詭異——信號在此莫名中斷,磁場紊亂如狂風驟雨,仿佛有一層無形的屏障遮蔽了神識的探查。在這片亂磁域中,若有人刻意隱藏,哪怕擁有強大神識,也難以窺探全貌,更別提發現對方的蹤跡了。
“在這干等?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章思廣低聲自語,語氣中透著一絲煩躁。前方雖無折疊空間的跡象,但那復雜的空間扭曲,足以擾亂神識,阻擋感知。他雖有心深入,卻也知貿然闖入風險極大。一旦對方察覺,或趁機脫身,恐怕又要耗費無數時日重新追蹤。
無奈之下,他只得在外圍駐守,靜待時機。他盤膝而坐,神識外放,隨時警惕著四周的變化。然而他並不知曉,在不遠處那片混亂的磁場深處,也有一雙眼楮正冷冷地注視著他。
那是介哲,曾對章思廣實施暗殺之人。介哲早已潛伏于此,靜靜等待。他並未急于出手,心中早有盤算——他要等到章思廣與德爾交手、筋疲力盡之時,再猛然現身,一擊致命。此刻的他,如同潛伏在暗處的獵手,耐心而冷酷,只待獵物落入陷阱的那一刻。
十一年後,從遙遠的亂磁域深處,緩緩浮現出一道人影。當然,以肉眼在如此遙遠的距離根本無法辨識,但那股浩瀚而龐大的能量波動,卻足以讓遠方的存在察覺到他的來臨。章思廣等了整整十一年,終于等到了這一刻。而對方,也敏銳地察覺到了章思廣的存在。剎那間,兩人雖相隔無盡虛空,卻已彼此鎖定,仿佛獵手對峙,只待真正踫面時那驚天動地的踫撞。
“你是誰?來自何方?”德爾踏出亂磁域的邊界,雖與章思廣之間仍隔著數千里之遙,在浩瀚宇宙中這已算是近在咫尺。
“章思廣,來自赫斯提亞星域。”章思廣凝視著對方,語氣平靜卻暗含警惕。只見德爾全身布滿無數觸角,上下難辨,軀體仿佛由流動的陰影構成,觸須之上密布著無數閉合的眼楮,唯有最頂端的一對眼眸睜開,閃爍著幽深的光芒。至于他的口器,早已被這詭異的形態所掩蓋,難以分辨。章思廣行走宇宙多年,早已見識過無數奇異生命形態,如今對于這種異類的存在,已不再感到驚異。宇宙浩瀚,生命因環境而異化,形態千奇百怪,早已不足為奇。對他而言,德爾是異類;而對德爾而言,章思廣又何嘗不是一具來自陌生世界的怪物?
“嘿嘿,听說我的懸賞令在赫斯提亞星域掛了上百年,始終無人敢接,你就這麼有把握?”德爾凝視著章思廣,語氣中帶著幾分譏諷與試探。他雖未明言,但早已從章思廣的生命特征中判斷出,他並非出自朗基努斯星系,而是一個外來者。
“歷練而已。”
“呵呵,對于你們這些高階生命來說,殺戮只是歷練。”德爾心中擁有著極大的不平。
“你誤會了,我雖來自于赫斯提亞星域,但我的出身並沒有那麼高,我的文明還只是一個初階星系文明。”章思廣平靜的解釋道。
“我不信,一個初階星系文明的生命,就能接到赫斯提亞懸賞令?”
“信不信隨你,我有一事不明。”章思廣問道。
“說。”
“既然你已經復仇,為何還要繼續殺戮下去呢?為何不平靜的修煉,成為真正的強者。”章思廣問道。
“哈哈,多麼可笑的問題,我們整個文明都被毀滅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我現在活下去的唯一信念,就是毀滅所有生命。”德爾說道。
“呵呵,毀滅所有生命,宇宙何其大,你連朗基努斯星系都走不出去,何來毀滅所有生命。”
“慢慢來,我既然能復仇,說明我的方向是對的,我會到達那個高度,屆時誰能阻我。”
“哎,你的眼界太小了,宇宙太大,當你踏入赫斯提亞星域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什麼叫蚍蜉撼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所以今日你想讓我看看你這個天?”
“同屬低階文明的我們,我不想與你刀劍相見,卻有任務在身,而你錯的太多。”
“你不懂,當宇宙中只剩下你一個人時,那是多麼的孤獨,多麼的痛心,這些你都不懂。”
“強者之路都是孤獨的。”
“哈哈, 不一樣,不一樣的,心無港灣,就是浮萍,再強也無力。”
“今日,請你奮力一戰,為自己的生命書寫華章。”
“呵呵,你很強,不過,還是謝謝。”
德爾話音剛落,氣勢隨之節節攀升,整個人的氣息愈發凌厲。他全身上下,密布的眼楮隱隱掙扎,仿佛想要掙脫束縛,睜開眼簾。章思廣亦不遑多讓,隨之提升自身氣勢,同時敏銳地察覺到對方那滿身的眼楮絕非尋常之物,極可能是致命殺招,隱藏至深的底牌。然而,當他目睹那些眼楮劇烈掙扎、躁動不安的場面時,章思廣的眉頭不由自主地緊蹙,眼角微微跳動,甚至連靈魂深處都泛起一絲不安的震顫。
當雙方的氣勢攀升至巔峰之際,德爾全身的眼楮猛然間齊齊睜開,無數瞳孔齊刷刷鎖定章思廣,泛起幽幽綠光。那光芒雖不耀眼,卻帶著陰冷而詭異的氣息,蘊藏著難以言喻的威能。就在德爾所有眼楮完全睜開的一瞬,章思廣只覺靈魂仿佛被強行拉扯,幾乎要脫體而出。這是直擊靈魂層面的攻擊——純粹而致命。剎那間,他身軀僵直,無法動彈分毫,靈魂的劇烈震蕩令他難以掌控肉身,眼中流露出罕見的驚懼之色。如此詭異而前所未有的攻擊方式,令章思廣心神俱裂,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如潮水般將他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