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奧布里一邊回答，一邊取出一件樂器。那是一具由三根並列管子構成的器物，兩側較短，中央較長，顯然是以口吹奏之物。細看材質，似為某種植物所制，而他竟能將其收入體內，顯然是一件靈器。
“這是你的樂器？”章思廣略帶遲疑地問道。
“不錯。”奧布里點頭，“此物名為‘扁樂’，乃是以碧神木的枝條制成。碧神木出自小世界——也就是你們所說的虛空實驗室。它是我煉化的靈器，章兄見笑了。”
“請。”章思廣肅然道。
當奧布里取出樂器之時，先前敗于他手的五位會長雖仍在療傷，卻已悄然向後退去，顯然是對奧布里樂曲的力量心有余悸。不過這一切，章思廣並未察覺，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奧布里身上。能夠坐上學院社團第一人的位置，必然有其獨到之處。
隨著第一個音符響起，周圍的空氣仿佛瞬間凝滯，整個空間隨之改變。起初只是單聲道的旋律，清冷而孤寂；不一會兒便化作雙聲交織，再接著，三重音律層層疊起。這件形似簫的樂器竟能同時發出三種音色，實屬罕見。
這是一首哀婉動人的曲子。開頭尚有一絲輕快，如春風拂面，但很快便轉入深沉的悲傷之中。那是離別的哀愁，愛侶之間的生死訣別，夾雜著無奈、悔恨與憤怒的情緒，在音符間翻涌流轉。從初識的欣喜，到相知的深情，再到突如其來的永別，每一個轉折都被音樂刻畫得淋灕盡致。
章思廣完全沉浸其中，心緒隨旋律起伏跌宕，仿佛親身經歷了那段刻骨銘心的過往。
這樂聲中蘊含著一股強大的精神力量，源自演奏者深沉的內心，具有極強的感染力。然而，演奏者的技藝已達爐火純青之境，盡管旋律傳得極遠，但那純粹只是音符的傳播，真正蘊含其中的精神力卻只籠罩在方圓十幾公里之內。仿佛這首曲子被銘刻在這片空間之中，一旦超出這個範圍，聲音便會逐漸消散；而只要未越過這界限，旋律便會在天地間不斷回蕩，甚至層層疊加，使整首樂曲愈發悲愴激憤。
十分鐘後，奧布里緩緩將樂器從唇邊移開，演奏已然結束。然而，這片空間中的余音仍未散去，反而愈演愈烈，仿佛情感在持續發酵，悲傷之意愈加濃烈，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涌來，久久不息。
此刻的章思廣已完全沉浸在那哀婉的旋律之中，眼角淚水無聲滑落，順著臉頰緩緩流淌。他體內的能量仿佛已被抽空，整個人死氣沉沉，毫無生氣。他的意識早已墜入自己的內心世界，陷入深深的回憶之中——從最初被紫月選中，踏上這條孤獨的進化之路，到離別家鄉、與妻子分別、與女兒分離；雖與溫妮莎育有一子，卻始終聚少離多。自從走上這條道路，他從未停下腳步，當初與妻子的約定也一再落空。他曾承諾每月在靈網相見一次，可現實卻總是難以兌現。動輒數月的閉關修行，再加上兩人相隔千里，那份承諾終究成了遙不可及的奢望。
他緩緩閉上雙眼，面容之上寫滿了愧疚，那種沉重的情緒如影隨形，緊緊纏繞著他，令他幾乎無法呼吸。
“章思廣，他怎麼了？”
站在平原邊緣地帶，他們也听到了那曲聲。只不過，這曲聲未蘊含精神力，只是一種純粹的陶醉感，旁人無法真正沉淪其中。在場的圍觀者只能從視覺上看到中央的兩人——奧布里早已停止演奏，二人相距十余米，皆靜立不動。若非知情，恐怕無人能明白眼下情形為何如此凝重。
由于神識無法穿透過去，全被那磅礡的音樂之力所阻隔，仿佛兩人之間豎起了一道無形結界。六合婷婷忍不住開口問道。平日里眾人習慣稱呼網名，但此刻伊迪絲就在身邊，她便直接喚出了章思廣的真名。
“唉……他已經陷入奧布里的意境之中了。”伊迪絲輕嘆一聲，“能不能醒過來，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什麼意思？‘意境’？奧布里不就是彈了一首曲子嗎？”六合婷婷一臉疑惑。
“那就是他的意境，也是他的攻擊方式。”伊迪絲緩緩解釋，“如果是在生死對決中，此刻的章思廣早就敗了。而奧布里之所以沒有進一步出手，是想看看他能否自行掙脫這層意境。”
“就這樣……敗了？”六合婷婷喃喃。
“不錯。”伊迪絲點頭，“你沒進入中心區域，所以感受不到奧布里對音律的掌控。他看似已停止演奏，實則是在暗中加強旋律。那些樂聲在空間中不斷回蕩、疊加、交織，最終形成層層遞進的精神壓迫。等到敵人承受不住時，心神便會徹底崩潰，甚至陷入死寂。”
她的語氣平靜，卻帶著幾分凝重，仿佛也在為章思廣的命運感到一絲不安。
“這麼凶險，章思廣根本毫無察覺，他這……算是作弊嗎？”六合婷婷眉頭緊鎖，語氣中透著急切與擔憂。
“不算。”伊迪絲冷靜地回應，“奧布里是征得章思廣同意才出手的。況且，此刻的奧布里並未真正發動攻擊，只是以音律為引，逼迫章思廣自行暴露。”
“竟還有這樣的攻擊方式？听起來是不是有些雞肋？畢竟聲音需要空氣傳播，在星球上尚可，若是在真空的太空中，豈不是毫無作用？”
“不，你理解錯了。”伊迪絲搖頭解釋道，“這種樂器攻擊並非依賴聲波，而是通過空間波動來傳遞效果。無論有無空氣，它都能生效，甚至在真空中更為純粹強烈。反倒是在這顆星球上，地面會吸收部分波動，威力反而打了折扣。”
“那面對這樣的人，豈不是很被動？隨時可能被對方控制住？”暴風皺眉問道。
“未必。”伊迪絲目光堅定，“只要你精神力足夠強大，就能掙脫束縛；或者先發制人，根本不給對方出招的機會。”
“可是……章思廣現在就處于劣勢，錯過了先機，希望他能撐得住。”六合婷婷低聲喃喃，眼中滿是憂慮。
場外的觀眾們此時也逐漸意識到局勢的緊張。那些了解奧布里的觀眾，早已屏息凝神，知道真正的危機才剛剛開始；而原本不明所以的人們，則在彼此低聲議論中逐漸明白眼下形勢的凶險——這是一種直接作用于心神的攻擊，無形無影，卻致命無比，防無可防。隨著討論聲漸起，全場氣氛驟然緊繃，仿佛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