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小奇的指尖在子母七星刀的吞口處輕輕摩挲，玄鐵鍛造的刀身泛著暗啞的青光，七枚星紋在日光下流轉著細碎的光澤。刀鞘上雕刻的雲紋因常年握持而變得光滑，尾端懸掛的銅鈴在風中微動，卻發不出半點聲響——此地的虛空像是被無形的棉絮塞滿，連聲音都被吞噬得干干淨淨。
孫干站在他身側，掌心騰起的十道金焰如同懸浮的小太陽，將周遭彌漫的白霧灼燒出縷縷青煙。那些青煙並未消散，而是在半空中扭曲成一張張痛苦的人臉，轉瞬又被更濃的霧氣吞沒。“此處的天地靈氣比外圍濃稠三倍，卻帶著股說不出的滯澀。”他收回掌中火光，喉結滾動著咽下一口帶著腥氣的風，“方才我試著運轉太烏十陽功，竟有三道火紋險些潰散。”
黎小奇側耳細听，刀鞘上的七星突然齊齊震顫。他猛地抬手按住刀柄，子母雙鋒在鞘內發出龍吟般的嗡鳴“不是靈氣滯澀，是有東西在啃食能量。你听——”
風聲里混著細碎的刮擦聲，像是有人用骨片在石壁上反復研磨，又像是無數蟲豸在黑暗中嚙噬枯葉。霧氣中漸漸浮現出無數道扭曲的影子，它們沒有固定的形態，時而化作枯瘦的手掌抓向虛空，時而凝成長蛇般的觸須在地面拖拽。當那些影子掠過孫干方才站立的位置時，青黑色的石板上竟留下了細密的齒痕，石屑簌簌落下，散在空氣中便化作了灰。
“是化神者散逸的神念碎片。”黎小奇猛地拔刀，子母雙鋒在空中劃出交錯的銀弧，刀氣切開的瞬間，那些影子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嘯，“他們沒能渡過心魔劫，神念被此地的法則撕碎，成了靠吞噬能量存活的虛魘。”
孫干的十道金焰再次升騰，這次卻結成了環形的護罩。火圈外的虛魘如同撲向燭火的飛蛾，在接觸到金光的剎那便化作飛灰，可更多的影子正從霧深處涌來，將兩人包裹成不斷收緊的圓環。火光照亮了周圍的景象，他們才發現身處一條狹窄的石徑，兩側是深不見底的懸崖，崖壁上嵌著無數具石化的尸身，有的保持著揮劍的姿態，有的則雙手抱頭，臉上凝固著極致的恐懼。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孫干額角滲出細汗，維持十陽火罩對神元的消耗遠超預期，“它們在學習如何避開火焰，你看東邊那團，已經開始繞路了。”
黎小奇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果然見一團灰影靈巧地繞過火圈邊緣，化作藤蔓狀的觸須纏向孫干的腳踝。他手腕翻轉，子刀劃出一道銀亮的弧線，將那觸須斬成兩段。斷裂的觸須在地上扭動著，竟滲出黑色的汁液，在石板上腐蝕出滋滋作響的小洞。“子母七星刀的‘七星連珠’？”孫干眼中閃過驚訝，“你竟已能同時操控子母雙鋒？”
“在處理那頭金楮巨獸時悟透的。”黎小奇的聲音帶著刀氣劃破空氣的銳響，左手母刀突然脫手飛出，刀身在空中旋轉成銀亮的圓盤。七枚星紋同時亮起，母刀的影子里竟分出六道一模一樣的刀影，如同綻放的花瓣將火圈外的虛魘切成碎片，“母刀主分，子刀主合，就像天地間的陰陽輪轉。不過現在——”他突然加重語氣，子刀的鋒芒驟然暴漲，“得讓它們嘗嘗真正的厲害！”
刀光與火光在白霧中炸開，形成不斷擴張的光團。黎小奇踏著石徑快速移動，子母雙鋒在他手中化作兩道流光，時而分離絞殺，時而合璧突襲。他發現那些影子在被刀氣切割後，會凝結成米粒大小的黑色晶體，而這些晶體落地時，會在石板上腐蝕出蜂窩狀的孔洞。更詭異的是，每當晶體消失，周圍的霧氣就會變得更濃，虛魘的尖嘯也愈發淒厲。
“這些東西在改變此地的法則。”孫干突然拽住黎小奇的衣袖，將一枚燃燒的晶體遞到他面前。那晶體在火光中發出幽藍的光芒，表面浮現出細密的紋路，像是某種生物的血管，“你看，它們的核心帶著域外氣息，和古籍里記載的‘界外蝕影’一模一樣。”
黎小奇的瞳孔驟然收縮。他想起年少時在宗門藏書閣看到的殘卷，上面用朱砂畫著扭曲的影子，旁邊批注著“蝕影者，生于界隙，食法則，破天地。”如果這些虛魘真的與界外蝕影有關，那他們要找的通道，恐怕比預想中更加危險。
就在這時，子母七星刀突然同時指向西方。那里的白霧正在快速消散，露出一道由黑色晶體構成的拱門，門楣上刻著扭曲的符文，像是無數只眼楮在轉動。更令人心悸的是，拱門內不斷傳來心跳般的搏動聲，每一次跳動，周圍的靈氣就會劇烈震顫，石徑兩側的石化尸身竟也隨之微微晃動。
“通道找到了。”黎小奇握緊雙刀，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但我有種預感，門後的世界，比蝕影更難對付。”
孫干深吸一口氣，太烏十陽功運轉到極致，十道金焰在他身後組成了巨大的火輪，將周圍的虛魘逼退三尺“不管是什麼，總得去看看。別望了，我們是為了更高的境界而來。”他的目光掃過石徑旁的石化尸身，“這些人或許也曾和我們一樣，明知危險卻還是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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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對視一眼，同時邁步走向那道黑色拱門。當他們的腳踏入門內的瞬間，周圍的景象突然天旋地轉，白霧、晶體、石板全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無邊無際的灰色平原。平原上布滿了巨大的腳印，最深的足有數十丈，腳印里殘留著金色的血液，正緩慢地滲入大地。血液流過的地方，竟長出了幾株泛著銀光的小草，草葉上凝結著細小的法則符文。
“這里的時間流速不對勁。”孫干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他發現指尖的火焰燃燒速度比平時快了三倍，“而且靈氣中混雜著……龍威？”
黎小奇突然蹲下身，用木刀挑起一滴金色血液。血液離開地面後立刻化作一條小蛇，對著他吐出分叉的舌頭。當蛇眼與他對視時，一段龐雜的信息突然涌入腦海——那是關于一場大戰的記憶，無數身披甲冑的巨人正在與遮天蔽日的黑影廝殺，巨人的鎧甲上刻著與子母七星刀相似的星紋，手中的武器發出震耳欲聾的嗡鳴。而在平原中央，一個手持巨斧的巨人首領正與一個看不清面容的存在對峙，那存在周身環繞著黑色的裂縫，每一次揮手，都會有無數星辰般的光點從裂縫中墜落。
“這些是上古龍族的血。”黎小奇晃了晃腦袋，試圖驅散腦海中的眩暈感，“它們在這里進行過一場慘烈的戰斗，而戰斗的對象，很可能就是界外蝕影的本體。”他指著不遠處的一座山丘，那里其實是堆積如山的骸骨，有的長達數百丈，顯然屬于某種巨型生物，骸骨表面覆蓋著黑色的腐蝕痕跡，與虛魘晶體留下的孔洞如出一轍。
話音未落，平原盡頭突然掀起漫天煙塵。煙塵中傳來震耳欲聾的咆哮，那聲音不似任何已知的生物，更像是無數金屬在摩擦、無數玻璃在碎裂。一只覆蓋著黑色鱗片的巨爪從煙塵中探出，爪尖帶著暗紫色的閃電，朝著兩人所在的位置拍來。巨爪過處，空間被撕裂出蛛網般的裂縫，那些裂縫中不斷滴落著黑色的液體，所過之處，大地瞬間化作焦土，連帶著那幾株銀草也枯萎成灰。
“是蝕影的具象化形態！”孫干將十陽火輪擋在身前，火焰與巨爪接觸的瞬間，發出玻璃破碎般的脆響，火輪上竟出現了細密的裂痕，“它比傳說中更強，快用七星刀的‘星隕’！”
黎小奇沒有猶豫，子母雙鋒在空中交叉成十字。七枚星紋同時爆發出刺目的光芒，形成巨大的星圖。隨著他一聲低喝，星圖中射出無數道流星般的刀氣，如同暴雨般砸向那只巨爪。每一道刀氣都帶著撕裂空間的力量，在巨爪上留下深深的溝壑，黑色的血液從溝壑中涌出，落在地上便化作扭動的小蛇。
然而蝕影的恢復速度遠超想象，那些溝壑在刀氣消失後立刻被黑色的粘液填滿，隨後長出新的鱗片。更可怕的是，巨爪的主人似乎被激怒了，平原開始劇烈震動，無數只同樣的巨爪從地下鑽出，將兩人圍在中央。每只巨爪上都纏繞著暗紫色的閃電，爪尖滴落的黑液在地面匯成小溪，所過之處，空間都在微微扭曲。
“這樣打下去我們會被耗死。”黎小奇的呼吸開始急促，連續使用高等級刀法讓他的神元消耗巨大，額頭上滲出的汗珠剛一落下，就被周圍灼熱的空氣蒸發，“得找到它的核心，界外蝕影再強，也有能量節點。”
孫干突然指向天空“看那里！”
黎小奇抬頭，發現灰色的天幕上有一個不斷閃爍的紅點，紅點周圍環繞著黑色的霧氣，正隨著巨爪的動作同步收縮。他立刻明白了——那就是蝕影的核心，它藏在空間裂縫里，通過巨爪來攻擊他們。“它在利用裂縫汲取能量。”黎小奇沉聲道，“那些黑色液體是空間腐蝕後的產物，能瓦解我們的靈力。”
“我去牽制巨爪，你想辦法接近核心。”孫干的聲音帶著決絕，他身後的火輪突然炸裂，化作無數道火線纏繞在巨爪上，“太烏十陽功的最終形態，是以神元為薪，燃燒一切。記住，如果你能活著回去，告訴師門，界外蝕影已經突破封印，讓他們早做準備。”
“你瘋了！”黎小奇目眥欲裂，他想沖過去阻止孫干，卻被數只巨爪死死攔住。那些巨爪上的閃電擊中他的刀身，震得他手臂發麻，“我們一起想辦法，一定有別的出路！”
孫干笑了，笑容里帶著釋然“小奇，你比我更有天賦，也更有可能找到更高的境界。記住，化神之上不是力量的堆砌，而是對法則的理解。這蝕影的核心，或許就是答案。”他的身體開始散發出金色的光芒，那些纏繞在巨爪上的火線瞬間收緊，將巨爪燒得滋滋作響，黑色的鱗片不斷脫落，露出下面血肉模糊的組織。
蝕影發出痛苦的嘶吼，所有的巨爪都開始瘋狂地捶打地面，試圖擺脫火焰的束縛。平原在巨爪的撞擊下裂開一道道深溝，金色的龍血從地下涌出，與黑色的蝕液相混，發出刺鼻的氣味。而在這混亂中，孫干的身影漸漸變得透明，他的神元如同燃料般被火線燃燒，每一次光芒的閃爍，都伴隨著他氣息的衰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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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啊！”孫干的聲音帶著最後的力量，他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麼，最終卻只是化作一道金色的光流，融入了火線之中。那些火焰瞬間暴漲，將所有的巨爪都包裹在其中，形成一個巨大的金色囚籠。
黎小奇咬緊牙關，任憑淚水模糊視線。他知道孫干的犧牲不能白費，于是轉身朝著天空的紅點沖去。子母七星刀在他手中化作兩道流光，不斷劈開襲來的攻擊。他能感覺到孫干的神元正在快速消散，每一次火線的閃爍，都像是在為他指引方向。沿途的地面上，金色的龍血與黑色的蝕液還在不斷反應，冒起陣陣白煙，那些白煙中竟凝結著細小的法則符文，黎小奇的識海在接觸到這些符文時，傳來陣陣刺痛。
當他終于沖到紅點下方時，發現那根本不是什麼核心，而是一道更加巨大的裂縫。裂縫中漂浮著無數破碎的星辰，星辰之間纏繞著銀色的絲線，這些絲線不斷重組，形成各種法則的符文——有代表空間的扭曲線條，有代表時間的流轉光環，還有代表力量的閃爍光點。而在裂縫的最深處，有一枚懸浮的晶體，晶體里封存著一縷金色的光芒，那光芒中蘊含的力量，遠超化神境界的極限，讓黎小奇的神元都開始不由自主地共鳴。
“這是……法則本源？”黎小奇喃喃自語，他終于明白孫干的意思。所謂化神之上的境界，就是要理解並掌控這些法則絲線。而界外蝕影，很可能就是為了奪取這枚晶體而來。他想起古籍中記載的“破界境”，據說達到此境者，可穿梭諸天，執掌法則，原來傳說並非虛言。
就在他伸手去觸踫晶體的瞬間，蝕影的巨爪突然突破了火線的束縛。金色的囚籠正在消散，孫干的神元已經耗盡，最後一道火線熄滅時，傳來一聲微弱的嘆息，像是在與這個世界告別。巨爪帶著毀天滅地的氣勢，朝著裂縫狠狠砸來，爪尖的暗紫色閃電已經化作雷龍，張開巨口咬向黎小奇。
黎小奇此刻已經沒有退路，他看著那枚晶體，又想起孫干消散前的笑容，突然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他將子母七星刀交叉擋在身前，同時運轉全身神元，將自己的意識與雙刀的星紋連接。在巨爪即將擊中他的剎那，七枚星紋同時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與裂縫中的法則絲線產生了共鳴。
“以我之血，引七星之力；以我之魂，合法則之紋。”黎小奇的聲音在平原上回蕩，帶著某種古老的韻律，他的指尖劃破掌心，鮮血滴落在刀身上，被星紋瞬間吸收，“子母同歸，七星定界！”
劇烈的爆炸聲響起，黎小奇的身影被光芒與黑暗同時吞噬。法則絲線在他的意識中奔騰，時而化作狂暴的洪流，時而化作細膩的溪流，他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被拆解重組，每一個細胞都在與法則共鳴。他看到了上古龍族與蝕影的大戰全景，看到了巨人首領如何用生命封印裂縫，看到了無數生靈為守護這片天地所做的犧牲。
當一切平息後，灰色的平原開始崩潰，界外蝕影的嘶吼漸漸遠去，只剩下那道裂縫在緩慢閉合。裂縫閉合的最後一刻，一枚沾著金色血液的晶體飛了出來，落在即將消失的平原上。晶體里，似乎包裹著半柄斷裂的七星刀，以及一縷微弱卻頑強的意識——那是孫干殘留的神念，被法則本源護住，沒有消散。
不知過了多久，黎小奇在一片溫暖的光芒中醒來。他發現自己躺在一片雲海之上，身邊漂浮著無數法則符文，這些符文不再冰冷，反而像是有了生命，圍繞著他緩緩旋轉。子母七星刀已經修復完好，刀身的星紋里多了一絲金色的光澤，刀柄上還殘留著孫干的溫度。而在他的識海中，多了一段關于“破界境”的感悟——那是比化神更高的境界，是掌控法則、穿梭世界的力量，是無數先輩用生命換來的傳承。
他知道，自己成功了。但成功的代價，是永遠失去了一個並肩作戰的兄弟。
黎小奇站起身，望著遠方正在緩緩升起的朝陽。陽光穿透雲海，灑在他身上，帶著久違的暖意。他握緊手中的雙刀，朝著雲海深處走去。那里或許還有更多的世界，更多的挑戰，但他不會停下腳步。因為他知道，孫干的犧牲，不是結束，而是讓他帶著兩個人的夢想，繼續向前的開始。
向前進，向前進……這一次，他的腳步更加堅定，因為他的刀，承載著兩份意志。而那枚從裂縫中飛出的晶體，此刻正安靜地躺在他的懷中，隨著他的步伐輕輕晃動，像是一顆跳動的心髒，等待著有一天，能讓兩段意識再次相遇。
雲海翻騰，法則符文在他身後留下長長的軌跡，如同一條連接過去與未來的橋梁。黎小奇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雲海深處，只留下子母七星刀偶爾發出的輕鳴，在天地間久久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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