厥木惟喬厥草夭

第170章 水無常勢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嘆清蕭 本章︰第170章 水無常勢

    第170章 水無常勢

    西方,只剩下一抹微紅,夜幕再次吞噬掉了萬物。

    沈安若已不知這是第幾個夜晚,但今夜總算到達了天瑙城。

    房間內是那微微的光,房外卻有數不盡的火把,照亮著半邊天。

    她無力面對這光亮,因為光亮下是三十三萬鎮北軍的憤怒和逼問。

    她不知該如何述說出齊麟的死因,駐守在天瑙城中的將士們卻有權利知曉真相。

    齊麟仍是那鎮北軍的魂,而她沈安若卻在這一刻成了“罪無可恕”之人。

    ——她當然罪無可恕,能將三十萬王軍帶回北疆,卻帶不回齊麟的尸身。

    ——十八女將因她傾巢而出,她卻只帶回了七位女將,其中三位還是死人。

    面對著久久不肯散去的三十三萬鎮北軍,她瞬感頭痛欲裂,只能躲在房中頻頻自責。

    她沒有齊麟的謀略,亦沒有齊麟的手段。

    她是一個心思單純的人,受不了復雜多變,更受不了件件事情疊加在一起後的惡果與反噬。

    或許,這便是齊麟的長處,無論多麼風譎雲詭的變化,齊麟都能保持著一份平心靜氣,總有應對之法、反擊之力。

    然,沈安若卻沒有,她不僅沒有,還正被三十三萬鎮北軍所造成的強壓壓得無法喘息。

    以往,她最見不得心思復雜的人,覺得心思復雜之人不夠痛快、說話還藏著掖著,沒曾想這一次她卻無法用單純直接的方式去解決掉眼前的困境。

    要按道理來說,只要誠心誠意、坦白無虛,就能得到對方的諒解;社會上也處處充斥著“真誠才是必殺技”的理念。

    可,沈安若卻無法說出真相...

    ——難道她要告訴房外的鎮北軍,齊麟極有可能還活著嗎?不,她不能,她不僅不能說,甚至還要一口咬定齊麟已死的事實。

    既然齊麟已死,她為何不將尸身帶回呢?

    這是隨之而來的第二個問題,沒有任何人不想落葉歸根,更何況是整個北疆的鎮北王呢?她不知如何解釋非要焚燒掉齊麟尸體的原因,難道她要直接告訴房外的將士們,鎮西軍大營里的那具尸身壓根就不是齊麟嗎?

    除此之外,還有三位女將的死因...

    ——十八女將在遏摩國境內死的死、傷的傷,她既手握三十萬王軍為何不滅掉遏摩國,反倒帶回來遏摩國欲要求和的國書呢?難道,她要告訴房外的將士們,她與梵珞婭已結為姐妹,遏摩國不能滅,日後還極有可能成為自己的助力嗎?

    無人了解的痛,往往最痛;無法言說的苦,也往往最苦。

    這或許也是簡單之人和復雜的人玩不到一塊的原因,亦是智者與愚者不可兼容的根源。

    一個心思純淨的人會在心理上排斥一個心思復雜的人,但不可否定的是假如齊麟尚在,定能在分秒之間解決掉眼前的困境。

    之前,沈安若總覺得齊麟想得太多,很多淺顯之事,齊麟也會想得極深極透,甚至還會聯想出諸多連帶效應和可能引發的危機。

    在她看來,有時想得過多也就成了多思多慮或無病呻吟。

    齊麟卻不感復雜,每每以淡笑回之,並在面對她的勸解時難免露出幾分無奈和憂思。

    直到現在,她才知那幾分無奈和憂思來自何處,總體來說不過是齊麟覺得她過于稚嫩、天真。

    她也想變成一個心思縝密,足可掌控全局的人。

    特別是在齊麟“死”後,她自知無了倚仗,往後的路也要全憑她自己去走。

    但,任何轉變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她雖經歷頗多,在短短數月內也算嘗盡酸甜苦辣,但,離她自己想要的那種狀態還相差甚遠。

    這也難怪,只因她一直以齊麟為標桿,能與齊麟旗鼓相當、甚至超越齊麟也就成了一種心病。

    心病即是執念,執念起,總會迎來萬劫不復、不死不休。

    越是覺得無法超越,就越想超越;越是覺得不敵,就越會痛恨自己無用。

    在日常生活中,人會被固有的思維和能力限制住格局與眼界,非大難不死、僥幸還生不可轉也。

    痛無可痛下的覺悟與覺醒才夠干脆,才足可逆轉所有,達到脫胎換骨之效。

    顯然,沈安若還未脫胎換骨,她還是原本的她,只是強行為自己縫補了一件簑衣外套,盡可能地使自己看上去冰冷無情些,也盡可能地阻絕著驟雨的侵蝕。

    她依舊改不掉想要依賴他人的渴望,也頻頻望向窗外的沈天�,想要借助父親的力量去平息掉三十三萬鎮北軍的質疑聲。

    沈天�是她的父親,亦是這虎崖關天瑙城的鎮邊守將,但,她每次遙望父親時,卻只看到父親頻頻嘆息,多有無措。

    她的眸光也從滿目期待一點一點地變得毫無光彩,這就像極了一個掉進深淵的小女孩,她以為父親會奮不顧身地去救她,可當地面再生出裂縫時,連她父親都不知如何自保了...

    她的眼眸在顫抖,她的心兒也在顫抖,她的眸中有那麼一分失望,又有那麼幾分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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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顫動的雙眸在落淚,顫動的心房在隱痛,她不得不面對父親早已護不下自己的殘酷事實,而這殘酷事實卻又是那般得使人心酸難耐。

    ——那個可以將自己輕松架起,並使自己在空中隨意飛舞的父親終到了無能為力的年紀。

    ——那個處處想著自己,把最好的都留給自己的父親,再也無了往日的笑容和霸氣。

    當看到曾經威嚴霸氣的父親,眼下已不得不蜷縮起身子,眸中閃爍著顧忌和遲疑時,她又怎能不心痛?

    ——要說歲月無情,歲月的確無情,它可以將一個無所不能的人變成一個無暇自顧的小丑。

    ——要說歲月淒涼,歲月的確淒涼,它可以抹去所有希望和期待,也足以使一個小女孩認清現實,不得不去妥協。

    ——要說歲月有罪,歲月的確有罪,它最大的罪行就是不該改變原本的一切,迫使人們不得不去強大、成長。

    沈安若沒有怨恨父親,她也絕沒有理由去怨恨。

    她能感受到父親急不可耐、心如火焚的心情,一直立身于窗外的父親也從未停下過手腳上的小動作,整個身子也繃得緊緊的,就像是被堅不可摧的蠶絲捆綁住了一樣,多得是焦灼不安,多得是左右彷徨。

    蠶絲本易斷,可當無數蠶絲黏附在身上時,也就成了無形的繭。

    這繭破不掉,這繭也限制著沈天�的所有肢體動作,更限制住了沈天�的思維。

    當,父親被蠶繭限制得寸步難行時,誰又能解救下沈安若這個瀕臨死亡的小女孩呢?

    當,自己引以為傲的父親成了畏手畏腳、不知如何才能保下女兒的普通人時,身為女兒的沈安若是否也該承擔下昔日的光亮?

    月亮本無光,全靠太陽的折射,但,單是這折射而來的光,卻能照亮人間整片大地,並給予人們想要的一切願景。

    或許,人不一定要發光發亮,卻定要承負下曾經照亮過自己的光芒。

    只要這光芒在,希望就會在;只要希望還在,那美好也便在。

    微微的燭光,直直的火苗,微微的燭光照亮著房中的一切,直直的火苗卻無時無刻不在灼燒著沈安若的心房。

    她所處的房間是她與齊麟昔日的婚房,她也曾在這屋中怒吼過齊麟、砸傷過齊麟,可神奇的是這房中同時也殘留著往日的種種溫情和美好回憶。

    書案上,一本《六韜》仍停留在&34;龍韜&34;篇,在那書案一旁還依稀可見齊麟翻閱書籍的身影。

    沈安若慢步湊上,面無表情地看著齊麟曾在&34;龍韜&34;篇下寫下的&34;水無常勢&34;四字,力透紙背。

    ——水無常勢,說白了就是水沒有固定不變的形態。所謂水遇方則方,遇圓則圓,遇寒成冰,遇熱化氣,始終隨環境改變自身狀態。

    ——用此四字來詮釋圓滑之人,應也再貼合不過了。

    可細想趙衍曾教授過的典籍,沈安若才驟然發覺其實“水無常勢”的概念與道家思想密切相關。

    ——《老子》中“上善若水”已隱含水的變通性,《孫子兵法•虛實篇》更明確提出“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將水的動態特征與戰略智慧結合,強調作戰需如水般因敵制變。

    想到這里的沈安若,已然意識到自己不可再固守陳規,更不能像“刻舟求劍”那般再無視環境變化了。

    無論怎樣,她都要勇敢地去面對房外的三十三萬鎮北軍,裝瘋賣傻也好,痴怨嚎哭也罷,甚至是用鎮北王妃的身份去強行鎮壓,她也必須要度過這一關。

    她有想過最壞的結果,她極有可能承受不下三十三萬鎮北軍的質問,只能在無奈下發兵景都或是再攻打一次遏摩國。

    縱使,她心底有著萬千愁悶和委屈,也終是抵不住房外三十三萬將士們的聲聲討伐。

    鎮北軍將士聲討的不是她沈安若,卻又如同是在聲討她沈安若,在這樣的怒喝聲下,她只覺自己無能且懦弱。

    她若想保全北疆,若想平息掉眾將士的怒火,那也只能用一場戰爭來消散將士們的不忿和屈辱。

    一直留守在天瑙城中的鎮北軍將士當然覺得屈辱,要知道死的可是他們的鎮北王。

    他們是齊家的兵,在鎮北王齊麟身死後,又怎能不去𥕜衛齊家的尊嚴呢?

    這一刻,什麼北疆大業,北戎大軍...他們都能拋之腦後,他們只想為齊麟報仇,哪怕天塌地陷也改變不了他們想要一雪前恥的決心。

    沈安若當然知道他們想要什麼,她也從未像今日這般如此糾結過,盡管她很清楚此時不能再發起戰爭,但她卻無法平息掉鎮北軍痛失軍魂的巨大反噬。

    在這種情況下,她又想起了齊麟。

    是的,她這段時間總是不厭其煩地想到齊麟,頻率之多,連她自己都不覺察。

    她只感齊麟曾攬下了所有,獨自承受下了太多壓力和重擔,才有了她今日的無能無措。

    ——當不去在乎一些事,或壓根就沒意識到有些事物存在時,那所有繁雜瑣事也便就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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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真正去糾結一些事,諸事在積壓下都追著趕著涌向她時,她才不得不棄下自以為的一片祥和和美好,只得默默地拎起豎在一旁的凌霄鐵槍。

    ——即便再起戰爭是一場錯,她也必須順勢而為,先保下北疆的基業。

    這就相當于只懂得欣賞百花群芳,卻看不到被驟雨折彎的花睫一般,在無憂無慮下自然可將眾多美好收入眼底,在親身應對時才會去考慮全貌。

    但,沒有在驟雨中扶起花睫的經歷,又怎能有看盡百花被無情摧殘的勇氣?

    沈安若原以為齊麟之所以能成事,全靠著一份狠絕和不留余地。

    如今才知,就算再狠絕的人也定有實質的東西在支撐,否則,一味暴政又怎能持久?

    眼下,別說她無法勸離三十三萬鎮北軍了,就連北疆之內哪家販馬、哪家運鹽,何處冶鐵、何處儲糧都不知曉。

    除了順勢而為外,想來已別無他法。

    就在她欲要走出房外之刻,門外的三十三萬鎮北軍竟突得鴉雀無聲了。

    他們不僅無了叫喝,還皆側身旁移,也將眸光全都凝向了後方。

    目光所及之處乃是一位白衣男子,這男子身前本無路,硬是在白衣男子自若的強壓下使得眾將士為其讓出了一條細長的道路。

    白衣男子乃是顧念,其貴為北疆軍師也在北疆境內擁有著絕對話語權。

    屋內的沈安若在看到顧念的那一刻,不禁怔眸呆神。

    她很清楚顧念手中無軍權,這也是齊麟曾再三交代過的事——可讓顧念主抓北疆經濟和建設,絕不能使其手握兵權。

    ——既無兵權,顧念又怎能震懾住三十三萬鎮北軍呢?

    更奇怪的是,她在見到顧念後心底竟重新涌動起了一份希望,這希望也伴隨著一種想要依賴的急迫感。

    可在片刻後,這份迫切感又瞬間蕩然無存了...她的心頭也仿佛突得覆蓋上了一層寒霜,正一點一點地凍結著她的心和整個身體。

    ——顧念為何會在此刻出現?他是來奪權的嗎?

    如果,他借著此次契機要挾沈安若交出兵權,並要求接管下所有北疆事務,那沈安若也斷然無法應對。

    此刻,事態已然足夠糟糕,沈安若已無法再期待美好,她不得不對顧念設防,也斷無法再相信任何一人...

    一陣前所未有的刺骨感已在沈安若的身上游走,這股刺骨的寒流似也要將沈安若擊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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