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穿過廊檐,在氆氌台面上投下細密的竹影。梁大海踱著方步繞桌三圈,枯枝般的手指捻著球桿尾端,時不時用袖口擦擦額角的汗——活似廟里搖簽筒的老道士。他忽然定住,俯身時脖頸青筋微突,桿頭卻只蜻蜓點水般一啄。
“ 嗒。”
白球輕蹭紅球,兩枚球像是被絲線牽著,慢悠悠挪到袋口。紅球懸在銅網框邊沿顫了顫,終究還是落了下去。
“少爺是有什麼心事?”梁大海直起腰,端詳著他下一桿從何處下手。
張經緯杵在廊柱陰影里,指節捏得球桿漆皮發燙︰“沒有。”
“是最近的案子?” 說著梁大海又是一輕推進洞。
張經緯還是沒好氣的回應著︰“不是。”
梁大海撅著屁股,做著瞄準的姿勢,說道︰“那少爺怎的從晌午起就——”
張經緯硬生生的將三個字慢慢的吐出嘴邊︰“打、快、點。”
梁大海被這淬冰碴子的三字駭得一抖,桿頭“哧啦”劃出個弧。白球撞散球堆,五六個彩球咕嚕嚕滾向四面八方,偏生沒一個落袋。
張經緯松了口氣,箭步上前,俯身趴在台球桌前,桿尾抵著肩窩猛地一送——
“ !”
白球炮彈般炸開球堆,一枚球“ 當”砸在銅網框上,震得整張台子都在晃,氆氌毯絨毛簌簌抖動,但這球像是在調戲他似的,愣是沒有進洞,反而彈了出來。
“少爺,您說木頭要去當兵...”梁大海捏著鹿皮擦桿頭,絮叨聲混著屋檐上的麻雀叫往人耳蝸里鑽,“往後扛米缸修房梁的活計...”
“二狗頂上。”張經緯盯著台面殘留的球痕,懊惱的搖著頭,盯著慢悠悠的梁大海說道︰“你也能搭把手。”
“我可干不了。”梁大海突然一桿輕推,一枚球“啵”地滑進底袋,他笑嘻嘻的說,“我的力氣,還得留著給少爺造新玩意兒。”
張經緯後槽牙咬得發酸。
他明明記得從來沒有教過任何人打台球。如今梁大海卻把輕推玩成了妖術︰白球永遠貼著台邊蠕行,彩球總在袋口打轉,連彈回的路線都恰好擋住他的擊球線。
又一桿。
梁大海撅著屁股瞄準中袋,桿頭虛點七下才出手。紅球滾過台面時,張經緯甚至能看清絨毛被壓出漣漪狀的波痕。
“您說這桌球與圍棋可有相通之處?”梁大海吹去桿頭沾的犛牛絨,笑得眼尾褶子堆成菊瓣,“都要謀定而後動,靜氣養...”
“嘩啦!”
張經緯突然揮桿掃散剩余彩球,桌上的球 里啪啦撞得四散開來。張經緯一臉嚴肅的跟他說︰“我的陽壽,著實不配與你打球!”
說完甩著膀子,氣沖沖的朝公廨走去。
……
往公廨里一坐又是大半天。
說實話,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當什麼官,本想學著縣里的領導下鄉調研。可是說白了,長這麼大,他甚至沒見過自己的縣長長什麼樣,想學都沒個教材。
而電視劇里面的縣太爺,整天就在斷案。他當時就在想,為什麼電視里的主角當官之後不管去到什麼地方都會有人莫名其妙的死了,然後他還能莫名其妙的把死因查清楚。
擺在眼下的明明就有一個案子,可他卻是半分也動彈不得,明明知道凶手是誰,打成了明牌卻就不知道拿什麼去壓。
就在這時,黃粱匆匆忙忙地跑過來,神色慌張地對張經緯說道︰“大人!今天有兩個收監的患者竟然在獄中離奇地撞死了!”
張經緯聞言,眉頭一皺,滿臉狐疑地問道︰“真的是撞死的嗎?”由于高陽之前的那個牢頭有屈打成招的前科,所以張經緯對這起事件的真實性產生了懷疑。
黃粱連忙點頭,肯定地回答道︰“千真萬確啊,大人!壯班的衙役們已經把尸體送到衙門里的殮房去了。不過,這事兒可真是太奇怪了……我發現他們好像完全感覺不到疼痛似的,那些自殘的傷口簡直讓人不忍直視。而且,明明是兩個老弱之輩,卻能在與年輕力壯的衙役廝打時,毫不畏懼,甚至還能佔據上風呢!”
張經緯听了黃粱的描述,心中暗自思忖著︰“失痛……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黃粱接著說道︰“大人,我擔心這其中可能有什麼陰謀。要是有人心懷不軌,專門煉制這種異人,那後果可真是不堪設想啊!就算只是一群烏合之眾,恐怕也有與朝廷軍隊一較高下的實力呢!”
張經緯的腦海中突然閃過前天赴宴時的情景,他想起當時站在房間里的那兩個道童,他們的樣子看起來怎麼都不像是活人。張經緯越想越覺得害怕,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嘴里戰戰兢兢地吐出兩個字︰“喪尸?”
黃粱一臉茫然地問道︰“那是什麼?”
張經緯從巫術、病毒、感染多個向黃粱解釋了什麼是喪尸。
黃粱听完之後瞠目結舌,隨後還是分析道︰“這與《江南血俎》有異曲同工之處。相傳西潭有運尸人,其面目丑陋,生人避而遠之。因飽受世人嘲弄,心生詭計,運用秘法引發尸變。尸變者殘食人肉、危害人間。”
張經緯嘴角微微上揚,似笑非笑地說道︰“就這麼隨口一說,你居然還真的相信了。”
黃粱一臉嚴肅地回應道︰“雖然這只是一個異聞,但自從我成為仵作之後,听到這樣的傳聞,也會對殮者多增添幾分敬畏之心。”
張經緯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他緊盯著黃粱,緩緩說道︰“這些死者都是被人迫害,我會給他們一個交代!”
黃粱點了點頭,表示理解張經緯的決心,接著說道︰“大人,高陽石家雖然是相國的旁親,但為官者若遇權貴世家觸法不懲,何以面對百姓,何面對身上這身官袍呢?”
張經緯深以為然地嘆了口氣,“你說得沒錯,可是這個案子表面上看起來已經真相大白,但實際上卻仍然如此復雜,讓人摸不著頭腦。”
黃粱沉思片刻,分析道︰“大人所指的應該是十足的證據吧。目前這些死者的身份背景都很復雜,他們並非屬于某一類特定的人群,而且也沒有與石家有直接的關聯。所以,要想真正揭開這個案件的真相,恐怕還得等那些患者清醒過來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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