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魁殘骸上蝕髓蟻的啃嚙聲,是洞窟死寂中唯一的“生機”。
對于刑魁之死,東辰心中實難釋懷,一則欽佩其錚錚鐵骨,二則感其忠心護主。
然此時的刑魁身中劇毒,已至膏肓,縱是神仙下凡亦回天乏術,即便他傾力施救,也不過是讓其在無盡苦楚中多苟延殘喘幾日罷了。
藍凰仿若洞悉他的心思,寬慰道︰“事已至此,公子無需哀傷,我們將他厚葬即可。天道輪回,何人能夠長生不老?大限來臨,又有誰能幸免一死?”
言罷,她指尖輕拂過養魂木上凝結的血痕,那冰凰以最後執念幻化的冰骨,便在寒霧中漸漸消散。
東辰沉默了半晌,微微抬手,“藍凰小姐注當心,我這便替你解除詛咒。此事了結,我與五毒教之間恩怨兩清。”
說罷,三件至寶凌空顯現︰
大地之根古樸枯黃、蘊含浩瀚生機。
血玲瓏呈暗紅心形、散發著凶戾煞光。
養魂木烏黑扭曲、刻著哀鳴鳳凰、浸透隱隱污血。
三寶同現,呈三足鼎立之勢,氣息狂暴對撞!
生機對抗凶煞,養魂木劇烈震顫,怨毒黑氣如活物翻涌!
“你五毒教歷代教主所中的詛咒名為‘千情劫咒’,傳于上古,根于血脈,源頭卻是自身的七情六欲。”
東辰聲音冰冷,“今日,三寶焚情斷欲!”
他右掌虛握,大地之根黃光爆發,籠罩住怨氣噴薄的養魂木!
烏木如被撬開封印,粘稠如瀝青的絕望怨毒黑氣洶涌噴出!
“凝煞為爐!”血玲瓏化作一道深紅血電,射入黃光核心!瘋狂吞噬怨毒!
轟隆!金紅毀滅熔爐炸現!高溫扭曲空間,核心處煆燒著詛咒本源!
“引!”東辰低喝。無形之力牽引藍凰至風暴邊緣,指尖幽芒刺向其眉心!熔爐核心處被煆煉的詛咒本源——那縷暗金光流——被強行抽離,灌入藍凰體內!
“噗噗噗!”藍凰淒厲慘嚎!臉上妖異毒紋如活蛇暴起,金光在其間游走!毛孔噴射出彩煙劇毒,被熔爐瞬間吸入!
熔爐威能失控擴散!千毒窟沉積萬年的瘴毒死氣、在場眾人體內沉痾——幽冥二叟七竅逸出灰黑毒氣、幽毒婆婆噴出墨綠毒血、冰姬逼出暗紫毒煙——盡數被引燃,投入焚化!
風暴漸息。
血玲瓏縮為暗紅晶核。大地之根化粉。養魂木成灰。
窟內為之一“空”,毒霧稀薄,空氣竟透出清冽之意。
藍凰癱倒在地,汗水浸透衣衫。臉上妖異毒紋——消失無蹤!只余下蒼白疲乏和一種神魂卸去重枷的通透感,眼神如冰水洗過般澄澈茫然。
幽冥二叟深吸著清冽空氣,眼中難掩驚疑。幽毒婆婆感受著久違的輕松,佝僂的背脊似乎挺直了一線。
冰姬端坐玄冰王座。臉上毒紋盡去,冰玉容顏依舊冷冽。體內頑毒稍減,一絲久違的生機在經脈中悄然流過。
東辰靜立,面如金紙,唇無血色。尤其刺目的,是他墨玉般的鬢角邊,悄然凝結出幾縷刺眼霜白。
更有一縷若有似無、帶著極怨極毒氣息的暗黑氣絲,如附骨之疽般纏繞著他掐訣的手指。
藍凰掙扎抬首,目光觸及那霜白發絲與指尖纏繞的邪戾黑氣,心髒如同被冰錐刺穿!
“你的鬢角…還有那氣息!”她聲音顫抖,帶著尖銳的恐懼與質問,“是詛咒反噬?!為了解我的咒…付出如此代價?!那三件至寶…還有你的根基壽元…值得嗎?!”
東辰緩緩轉頭,灰敗的臉上沒有一絲猶疑,只有磐石般的平靜︰
“值得。”他聲音低沉卻斬釘截鐵,目光穿透時空,落回深淵舊影︰
“當日絕命淵底,七蟲七花毒發,若非你不顧性命盜取‘幽冥苔’替我引渡,我早已形神俱滅。”他直視藍凰劇震的雙眸,“那時,你可曾問過‘值得嗎’?”他語氣凝聚如鐵,“今日之報,理所應當。莫說只是根基微損、壽元稍折,縱然要拼盡這條性命,只要能斬斷你這道跗骨之咒,我亦在所不惜!”
幽冥二叟與幽毒婆婆的目光落在東辰染霜的鬢角與那縷不祥黑氣上,神色變幻,最終沉澱為混雜著敬畏與認同的復雜。
冰姬冰玉般的面容未有波動,但在“幽冥苔”三字入耳時,那雙深潭般的瞳孔中,終究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異樣微瀾。她的目光短暫拂過東辰的指尖與霜發,冰冷之下,多了一份無形的重量。
藍凰被那決絕的眼神釘在原地。所有質問如泡沫碎裂。胸中翻涌著酸澀巨浪,過往的麻木絕望被徹底沖散,只剩下滾燙的暖流與沉甸甸的震動。
東辰不再多言,強壓翻騰氣血與指尖蝕骨劇毒,凝神聚力,將掌中那顆暗紅晶核,屈指射向窟口穹頂!
指尖一縷蘊含真元的精血劃空,凝結成剔透寒冰光痕!
“聚!”寒冰光痕與暗紅晶核煞光交融!嗡——!
冰晶為基、內蘊暗紅煞火、外圍淡金焰芒的龐然陣圖瞬間在入口處成型!
“封天絕地!鎮邪守正!‘冰骨’玄門——立!”東辰厲聲敕令,中氣雖帶損耗之意,卻自有無上威儀!
轟!
陣落!聖山微震!
冰寒刺骨、堅不可摧、蘊藏凶煞與新生的無形屏障瞬間籠罩聖山核心!隔絕萬法!在陣法落成的剎那,東辰身形微不可察地一晃,鬢角霜白似又添一痕,指尖黑氣涌動復被壓下。
“這是阿姐的冰骨……”藍凰輕喃,目光卻無法離開東辰那付出慘重代價卻依舊如孤峰挺立的背影。她掙扎站起,向冰姬深深一拜︰
“母親…阿姐的遺骨與遺恨,已成聖教護道之基!”
冰姬的目光深凝于東辰,那份復雜無言中,添了更深的認可。她望向那肅穆威嚴的屏障,如同看見女兒的氣息與眼前男子的信義、犧牲共同融鑄其中。
最終,向東辰方向,那份極輕微卻前所未有的頷首,已是無聲的回應與承情。
幽冥二叟身影融入深處陰影。
幽毒婆婆脊背又挺直一分。
千毒窟寒意猶存,凜冽中卻蘊藏著涅盤重生的肅殺。血玲瓏所化晶核蟄伏于“冰骨”深處,如同冰凰遺恨淬煉而成的守護凶瞳,亦如刻錄著恩義與代價的血色烙印。
聖山重生,冰骨為屏。
而這份新生之基,終是承載了難償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