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地泉轟鳴的剎那,東辰被四濺的碎石砸得額頭滲血,下意識抱起薛香川滾到祭台側邊裂開的岩縫里。
他抬頭望去,那條透明巨龍正掙脫最後一截九幽冥鐵鎖鏈。
九道鎮龍符咒如糖絲般從龍鱗上崩裂,迸出漫天火星,像極了被孩童扯斷的糖畫的絲線。
“吼——”
龍吟震得山壁簌簌落石。
龍息裹著星芒傾瀉而下,所過之處,清微子本命丹爐化作飛灰,大道鬼聖的鬼頭法相瞬間破碎,甦烈焰的黃金護體寶甲片片剝落,露出底下染血的中衣。
其余眾人如狂風中的落葉,四處飄零。
一時間,慘嚎聲、怒喝聲、龍吼聲、勁氣呼嘯聲、碑石炸裂聲、大地崩塌聲交織成網,將整座山谷揉成慘不忍睹的人間煉獄。
這龍脈呈無差別攻擊,非人力所能相抗。
“凌公子!”薛香川突然拽東辰衣袖。
少年的月白錦袍已被地泉浸透,腕間銀鱗胎記卻泛著幽光——那是上京薛氏王族血脈印記,自他記事起,每到月圓之夜便會隨著靈氣運轉若隱若現,今夜更隨著龍脈顯世徹底亮了起來。
他攥著腰間玉牌的手微微發顫︰“龍脈……似乎在看你懷里的九州鼎。”
東辰低頭。
九州鼎正與龍脈共鳴,鼎身的龍紋如活物般游向龍首,金紅光芒與星輝龍息交織,在半空凝成旋轉的光繭。
更詭異的是,他懷中的《上京秘辛錄》突然發燙,殘頁自動翻到某頁,墨跡模糊處浮現出一行血字︰“鎮龍者,以血飼靈,以魂鎮淵。”
東辰看著血字,似是忽然明白了什麼,眼中閃爍著堅毅而明亮的光澤。
“快退!”
清微子的聲音帶著哭腔。
他身後的弟子已倒了一片——有被龍息震碎法器的,有被地泉毒霧侵蝕的,最慘的是那年輕弟子,半邊身子已被龍爪掃成血泥。
老道士顫抖著摸出懷中玉瓶,倒出的卻是半瓶黑血,“諸位,這是南疆王府世子的心頭血,能鎮邪驅魔!”
“邪門歪道,也敢班門弄斧!”
東辰抹去嘴角血跡,站起身來。
他的靴底踩碎塊焦黑的護甲——不知是哪個倒霉弟子的本命法器,“殊不知你那點心思,龍脈比你清楚。”
話音未落,龍脈突然垂下頭顱。
它的瞳孔映出東辰的身影,喉間發出類似嗚咽的低鳴,竟緩緩收斂了龍息。
地泉的噴涌也弱了下去,硫磺味里混進絲若有若無的青草香。
薛香川的王族血脈印記泛起金燦燦光芒,與龍脈散發的星輝龍息交相輝映。
他望著龍脈額間的晶角,喉結滾動︰“它在……說話?”
少年的尾音發顫——身上的探靈術正以瘋狂覺醒著。
同時,無數幻象在他腦海中逐次浮現,有人界創世始祖的犧牲小我,成就大我的悲憫;有上京國歷代國君前赴後繼、矢志不渝的堅持;有三次伐仙之戰尸橫遍野、血流成河的慘痛;甚至還有古老久遠、晦澀高深的秘法傳承......
事實上,薛香川血脈覺醒並非偶然,自他記事起,血脈中便涌動與大地共鳴的低吟,今夜不過是借了龍脈顯世的契機,終于破繭而出。
“這小子的境界竟然在快速攀升,轉眼之間,竟已突破四重境界,到達不死魂魄九境巔峰......”
東辰盯著薛香川身上的氣息變化, 瞳孔微縮。
同時,龍脈的狀態也有所變化。
它體內的能量正在紊亂中趨于平穩,那些原本刺目的星輝此刻溫順如被馴服的獸類。
《上京秘辛錄》的殘頁不再發燙,反而滲出縷青霧,纏繞在龍鱗上,像是某種古老的契約。
“吼——”
龍脈再次昂首。
這次,它的目光掃過全場,獨獨在東辰與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隨後,它張開嘴,將顆流轉著星芒的內丹吐在東辰腳邊,“ 嚓”一聲,內丹裂開,露出里面蜷縮的小龍。
“這是……”
東辰蹲下身。
小龍通體透明,鱗片上還沾著星屑,竟與他懷中的九州鼎紋路完全吻合。
“凌公子,這是龍脈的靈識,他要與你簽訂契約。”
薛香川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探靈術已徹底覺醒的瞳孔閃爍著幽藍之光,正與他共享著龍脈的記憶。
《上京秘辛錄》再次翻轉,最後領留在寫著“鎮龍者,以血飼靈,以魂鎮淵”那頁泛黃的白麻紙上。
也就在這時,龍脈記憶呈流動畫卷如潮水涌來︰《禹王本紀》有載,三萬年前第二次伐仙之戰,導致守護人界的封天大陣出現七條裂痕,幽冥界三位閻羅借機入侵人間。
為阻止事態擴展,薛凌州煉化大地元母精華為七龍脈封印裂痕。
南疆王府原為上京薛氏姻親,因在伐仙之戰中立下卓越功勛,被上京王朝封為鎮龍使,世代鎮守龍脈,卻因一時貪念,使龍脈遭難。
東辰心中感慨萬千,原來世人皆誤會了薛凌州,他之所以煉化大地元母並非是為了獨佔龍脈地氣,而是為了應對冥界大劫,護上京平安。
流動畫卷漸變,呈現新的畫面︰南疆王齊等閑的先祖率數百高手入葬龍淵屠龍。
當他揮劍斬向幼龍時,九州鼎中龍血濺在祭台石壁上,凝結成“背叛”二字。
參與屠龍者皆被龍脈誅殺,唯有一黑影趁亂逃脫,卻被龍血灼傷,蜷縮在青銅祭壇裂縫深處吸食生靈陽氣恢復——那黑影的面容,竟與清微子有七分相似。
東辰眼神驟冷︰“因此,清微子屠滅南疆王府,並非為了仙級靈礦,而是為了奪取鎮龍令。”
薛香川悚然一驚︰“鎮龍令?據我所知,此令不僅是鎮龍使的身份象征,更是齊家世代傳承的心頭血。”
東辰頷首︰“正是。齊家心頭血便是鎮龍令,對龍脈有壓制之效。”
薛香川蹙眉︰“為了區區龍脈,清微子竟冒天下之大不韙,滅了南疆王府滿門,難道他瘋了?”
“不,他是身不由己,他欲借龍血恢復肉身。”
東辰指向清微子腰間——老道士腰間懸著的並非念珠,而是半截龍骨,“他吸收了丹霞山先祖,即那道黑影所留下地位半塊龍鱗的,卻遭龍魂血氣反噬,落得半人半妖的下場。”
話音未落,地面劇烈震動。
“不好!”東辰拽起薛香川。
他們腳下的岩石裂開蛛網紋,幽綠霧氣從裂縫中涌出——正是龍脈記憶里黑影的氣息。霧氣所過之處,清微子的弟子們捂住眼楮,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潰爛。
清微子驚呼︰“是幽都瘴氣!被侵蝕的人會變成無面邪修,唯本能吞噬生靈!”
大刀鬼聖突然大笑,扛著鬼頭刀沖進霧中,刀身纏著的冤魂暴漲,與黑霧融合成更濃烈的綠霧︰“凌小子,你以為龍脈能護你?這幽都之氣,連龍脈都懼怕!”
甦烈焰的戰馬突然站立起來。
將軍捂著胸口,指縫間滲出黑血——他也被瘴氣侵蝕了。
“凌少俠……”他踉蹌著撲來,眼中涌出兩行血淚。
東辰這才注意到他胸口的黃金護體寶甲已片片剝落,底下染血的中衣浸透了黑漬。
“當年因我一時貪念,致使三萬鎮北軍埋骨荒野,為此我耿耿于懷多年,間接導致渡劫失敗。如今我命數將盡,唯剩這把骨頭,能為鎮北軍做點事,死而無憾。”
東辰冷笑不止,“你這鎮北軍的叛徒,我憑什麼信你!”
甦烈焰一怔,語氣堅定而真摯,“在下一片赤誠,日月可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