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辰一個鷂子翻身，衣袂帶起的風掠過火谷邊緣的礁石，穩穩落定。
他眯起眼，只見狹長火谷仿若一條蜿蜒的赤龍，橫臥在昏暗虛無天地之間。
谷中紅色岩漿如活物般縱橫翻涌，熾熱的氣息撲面而來，烤得空氣都扭曲變形。
谷上每隔三丈便橫亙著一條青銅鎖鏈，猶如一座座浮橋，由近及遠，縱橫開來。
鏈身鑄滿古篆，在岩漿映照下泛著幽光——那是九州玄鐵的紋路，千年不化的鎮煞刻痕。
更奇的是，每條鎖鏈上都附著一團半透明的影子，長約一丈，形似長龍卻長著蛇眼，半透明的青色軀體內血管脈絡清晰可見，時不時發出一陣若有若無的龍吟。
\"這是......\"
他喉結滾動，話音未落，掌心突然一燙。
低頭看時，一滴鮮血正順著指縫滑落，沿著其中一條鎖鏈鑽進火谷。
\"啪！\"
第一滴血剛觸到岩漿，整座火谷突然炸開無數赤紅瞳孔。東辰踉蹌後退，太陽穴突突直跳，耳畔傳來類似金屬撕裂的嘶吼，震得他耳膜生疼。
可當他再看向火谷時，那些瞳孔已消失無蹤。
\"是幻覺嗎？\"
他扶著礁石站穩，這才看清\"岩漿\"的真容︰最上層是洗滌怨氣的\"無垢水\"，中層焚燒浴火的\"淨世焰\"，最深處的紫黑氣泡里浮動著\"地脈胎元\"。
三者與九州玄鐵組成的鎮煞大陣，此刻正泛著妖異的紫芒——顯然已被怨氣污染，成了吞噬活物的凶物。
\"主上當心！\"
骨鞭破空聲裹挾著腥風，鬼王的身影如鬼魅般閃到身側。
東辰被枯骨手掌扣住後腰拽上礁石，這才發現鬼王的骨甲與岩壁摩擦出星星火光，竟在眼前勾勒出一頭白虎的虛影——皮毛油亮，額間王字灼灼，轉瞬即逝。
\"是我看錯了嗎？\"
東辰揉了揉眼。
他再度望向岩壁時，瞳孔微縮——那根本不是普通岩石，而是往生石，能夠短暫投射出生靈本體的往生石。
若鬼王剛才顯的是白虎虛影......
\"難道這老鬼的身份是妖族？\"他心頭一緊，目光在鬼王骨甲的裂痕間逡巡，聲音不自覺壓低，\"那麼，他究竟是人界妖族，還是妖界妖族？\"
倘若是前者，他多半是妖族大軍的余孽，乃生死仇敵；若是後者，那便與自己同源，也算是他鄉遇故知。
東辰抬眼看向鬼王那一塵不變的空洞眼眶，眼中多了幾分警惕和耐人尋味。
鬼王似是有所感應，那空洞的眼眶之中，幽火如鬼火般閃爍不定︰\"那火谷名為天地熔爐，是禹王用以鎮壓芒碭山大戰中犧牲者怨念的熔爐。七條青銅鎖鏈，皆以九州玄鐵鑄就，每根鏈子皆封印著一位上古龍魂。\"
他頓了頓，指腹擦過東辰滲血的傷口，聲音里添了幾分鄭重，\"您的血脈觸發了九州玄鐵上的龍魂自毀機制，也激活了某些東西。\"
不知為何，東辰總覺得鬼王話中有話，似是在試探著什麼。
“某些東西？”
東辰怔了片刻，忽然想起火谷里那些一閃而逝的無數赤紅瞳孔，語氣里帶了絲追問，\"您說的"某些東西"，可是與這些傀儡有關？\"
鬼王點頭︰“正是。邙山大戰時，妖族利用命符術，將陣亡者的魂魄強行拼接成了傀儡。它們不光有妖族，還有......\"
話音未落，岩漿中浮出一群半透明軀體。
它們形似虎卻生著牛頭，皮膚下紅色血管如蛛網密布，靠近九州玄鐵時便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嗚咽。
\"就是它們。\"鬼王眼中閃過一抹懼色，聲音壓得更低，\"末將認得！它們後頸的肉瘤，與鎮北軍命符體胸口的魂魄碎肉同出一源，但戰力卻是後者的數倍，非凡人之力所能相抗。\"
東辰正要詢問細節，只覺腳下發燙，低頭看時，只見腳下地上不知何時，浮現出一座散發黑白二氣的七星陣圖。
鬼王盯著陣圖，眸光明滅不定︰\"主上，這是當年禹王用兩種上古妖獸精血煉制的"陰陽雙魚圖"，亦是控制鎮煞大陣的陣眼。\"
他忽然咬破手腕，黑血滴在陣圖上，驚起一陣紅色光暈，\"此陣需兩種身負妖祖血脈之人的精血，方能解封。\"
東辰翻了個白眼︰\"沒必要吧！我又不是妖族，我的精血何用。\"眸光一凝，帶著幾分審視，\"還是說，你身負妖祖血脈？\"
鬼王並未回答，望著他半晌後，骨面突然露出幾分鄭重，聲音里添了絲誠懇︰\"試試吧。末將已亮出最大秘密，還望主上坦誠。\"
見東辰猶豫，又補了句，\"放心，此生末將絕不會背叛您，無論是作為鎮北軍的將軍，還是作為......妖界的子民。\"
東辰望著鬼王眼底的誠懇，想起自己身負妖皇血脈的隱秘——一旦暴露，人界將再無容身之地。
鬼王此前的舉動已然側面表明其身份，他不僅是為妖族，而且還是身負妖祖血脈傳承的妖界正統。
此血脈與自己同源，皆源于妖界，絕非由人界妖獸進化而成的低等妖族。
如此一來，問題便出現了。
據東辰所知，三萬年前的人妖大戰之後，人界與妖界的通道已然完全封閉，那鬼王究竟是如何抵達人界的？
若是他在通道關閉之前來到人界，那必定是極其古老而久遠的存在，其修為絕不可能僅僅只是通神玄妙一境。
亦或者他本就生于人界，只是血脈傳承自妖界的某個古老的存在。
若是如此，那他背後之人極有可能知曉自己的身世之謎。
鬼王沉默片刻，聲音里添了絲無奈︰\"主上，有些事情您不願多說，末將也不便多問。但請您相信作為妖界成員的榮耀和品性，末將絕不會賣主求榮。\"
見東辰依舊沉默不語，又補了一句，\"另外，末將用的是傳音入密與您交流，鎮北軍其他人無法听到。\"
東辰目光閃爍間，忽然留意到鬼王骨甲縫隙間滲出的紫線，竟與自己神海中的青龍印記有幾分相似。
\"罷了。\"
他咬破指尖，精血滴在陰陽雙魚陣圖上。
兩股血液交融的剎那，空中爆出刺目紫焰。
東辰後頸的鳳凰血印突然離體，化作展翅金鳳直沖火海。
金鳳尾羽掃過岩漿，無垢水被星圖銀輝逼退成霧，淨世焰在劍芒中被蒸發成煙，最深處的地脈元胎卻發出清越長鳴——竟與他體內的妖皇血脈共鳴。
東辰雙目圓瞪，嘀咕著︰“鳳凰血印乃鎮北軍軍魂所化，怎會出現如此變故？”
鬼王微微一笑，頷首道︰“主上，鎮北軍軍魂本就蘊含著強大力量，卻一直處于沉睡狀態。而今，受鎮煞大陣激發，已然徹底覺醒。從今往後，主上便可以鎮北神玉為引，召喚這種力量。”
見東辰還是一臉疑惑，又補充一句，\"鎮煞大陣雖由禹王設置，然實則匯聚全體鎮北軍之力，與鎮北軍軍魂同根同源。至于鳳凰血印緣何與地脈元胎共鳴，末將實難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