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絕望的黑暗內。
這空間很狹小，說是為了懲戒和折磨犯人的囚籠也不為過。
這漆黑的空間內被仇恨與憎惡的情緒充滿，沉悶的霧氣回蕩，以及……野獸般的嘶吼摧殘著人的心神。
“該死——為什麼！你只是一只鳥！為什麼？！你不恨那些人嗎？！五萬年！五萬年——”
那歇斯底里的怒吼讓人膽寒，那瘋癲與憎恨頃刻之間把整個空間浸透，帶著野獸般的喘息撕扯著什麼東西。
“黑暗！孤獨！絕望！為什麼？！你就這麼甘心？！心甘情願去為了你的主子就這樣去面對你最害怕的孤獨？！”
“五百年前！我能出去！我們都能重獲自由！我仍然記得！那時候的你~哈哈哈哈！不可置信的在外面的世界跑來跑去！想要用手去觸摸陽光的樣子！”
“你明明也渴望自由！渴望去到外面的世界！你為什麼要阻止我！五萬年前是！五百年前是！現在，又有了機會，你卻還要阻止我？！”
漆黑的存在充滿怨恨的嘶吼著。
“你這該死的東西！為什麼！！自由！我們本來就唾手可得！為什麼？！為什麼你這該死的東西要阻止我？！”
“醒醒吧！你個畜生！沒有人知道你為他們做的一切！沒有人知道你這些年的付出！你只是在自我感動！！就是一個可悲可笑的小丑！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愚者！”
“為了那狗屁的！該死的一句話！你竟然堅守了五萬多年？！你什麼都沒有得到！只換來了痛苦與折磨！還有你藏起來的，那個丫頭的意識！”
“你個該死的畜生！回答我！為什麼要阻止我？！沒有人會記得你，因為你只是一只可悲的，自我感動的家禽罷了！”
“是我賜給了你力量！我才是你真正的主人！！”
黑色的鳥雀在扭曲，時而變作人形，時而化作怪物，時而又變作一只鳥兒。
他知道，自己的靈魂千瘡百孔。
他知曉，自己的付出永無回報。
他也曾，有過幾分痛苦的後悔，後悔許下誓言，後悔自己的堅守。
他也曾，有過幾分驚恐的彷徨，彷徨過去的種種，彷徨自己的前路。
絕望與痛苦交織，編造出恨與惡的種子，黑暗與孤獨是最好的養料。
見過世界美好的鳥兒自然難以忍受單調的黑。
體會過愛與溫馨的生靈自然知曉光明的珍貴。
倘若，他沒有遇到當年的那個人，自己便不會去相信，不會去敞開心扉，去體會那份短暫的美好。
倘若，他那一日沒有去學習人的語言，自己便絕不會成為異類，忍受唾棄、恐懼與孤獨……
如果……自己早些就死了，或是死于一個寒冬，或是死于獵人的獵槍？那麼自己是否不必經歷如今的絕望，不必忍受這無盡的黑暗與折磨？
可是……可是……
這漆黑的羽翼，抓不住那耀眼的光。
只是那天上的太陽，無私的灑下那虹光，痴痴的鳥兒拼盡全力的想要將它握在翅膀中，可那光線卻從羽毛的縫隙中溜走。
那一日，它便想——我該怎麼留住這份溫暖。
“可否將以光作線，縫心傷，解心結。”
鳥兒輕輕的學著人的語言喃喃說道。
“誰家鳥兒道難眠，織羅帳，空啼血。”
“空啼血……”
“該死的畜生！你果然還是恨！你果然還是後悔！那什麼，為什麼你還要阻止我？！為什麼？！”
“你也無法受這些！你也被這黑暗與空洞逼瘋！甚至你為了不讓那兩個家伙感到和你一樣的絕望主動消耗自己的力量讓她們沉睡！”
“在這該死的地方我們連死都做不到！哪怕，哪怕是解脫都做不到！！！為什麼！為什麼你還要一遍一遍！一遍一遍的阻止我！！！”
“告訴我！為什麼！該死的畜生！你是我的眷屬！”
黑暗之中，那鳥兒機械般的抬起頭。
他的動作僵硬，但卻有著一股別樣的優雅。
他輕輕的說道“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侍。”
“他們根本不會記得你！你為什麼要如此執著？！只因為那不到十年的相處，你便要與我空熬這五萬年的痛苦？！”
“……”
“不知可將光做劍，破心魔，斬心劫。”
鳥兒高聲呼道。
“不知寒皋幾時歇，憑傲骨，任風雪。”
“遙想那日晴空時，願以此身入黃泉，看英桀，譜新篇！”
鳥兒閉上眼楮，他感受著空洞。
黑暗中，沒有一縷風為他吹拂。
黑暗中，沒有一縷光為他停駐。
但他仍然像是當年那般撲閃著翅膀，于這狹小的空間內盤旋。
“我想，我與你不同，律者。”
“你可曾，領會過心靈的萬千悸動？那血沸騰，欲趕星空赴月宮？”
“你可曾，體味過萬物復甦流千風？那千帆過，欲追遠天競逐虹？”
“我曾有過，那萬千悸動，我曾有過，那萬般不舍，我曾追著風去，又乘著風回。”
“我曾于林間嬉戲，又到過那遠山之頂。我難以描繪這世界之美，我的詞藻亦難以表達我的思與情。”
“世界何其喧囂？那城市燈火通明光闌珊！不夜城，多恢宏。不知可否駐幾時，拂流光，問天燈。”
“世界何其寂靜？那山林寂寥黯淡夜無聲！深森處，道空空。曾撿枯枝築巢中，風嘶啞，似幽笙。”
“爾可知，傲骨何練成？千錘損，烈火燒！如此寶劍才出鞘。”
“銀光懸，寒氣繞，如此才能誅邪妖。”
“我也曾幻想過自由，律者，你尚未見過那繁華的世界便就如此渴慕那日月朝暮，更何況是我呢？”
“我看過那繁華競逐，體會過那凡塵的喧囂，又領會過那深林的寂靜。我感受過那溫暖與希望，也經歷過背叛與驅逐。”
鳥兒如此笑道“正因為我見證過外界無比美好。所以我寧可與你一同葬在這黑色的匣間，也不願放你出去，破壞那本該如此的美好。”
“這空洞與黑暗實是難忍，但，比起舊主的失落，人兒的哀嚎……”
“我自也能守住，獨屬于我的驕傲。”
寒皋如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