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邸家奴被百姓分葬的消息傳到宮中,讓那官家愣愣了眼中無神。
飽蘸的水墨自那筆鋒滴落,將那未繪就的丹青污了一塊去。
墨滴入紙,便是暈將開來四衍而去。
官家見污了畫便是心燥,憤然棄筆而去,留下一句︰
“呂維何為?”
此語一出,便是一道催命的符咒。
那黃門公知其意,楊戩、周亮亦知其意。
于是乎,那“曉鏡先生”便是從那漏澤園草屋之中重回“曉風鏡湖”且做那撩妹之事也。
陸寅也是郁悶,又被人拉去行那繡花作畫之事。
于是乎,便是帶了那听南,一路念著三字經從回到那風花雪月之地。
那官家卻是如何這般惱怒也?
原本這“真龍案”于宋家並無牽扯。只是那官家順了那呂維的意思,讓那呂維安心除去那“真龍一目”之言。
此事,若按那官家的意思,對那宋家便是高舉輕打,做個樣子罷了。
待“一目真龍”事過,召回那宋正平,也就是一紙詔書的事。那些個朝堂的兩黨三派亦是一個無話可說,畢竟宋正平回朝,總好過那蔡京回來。
卻不曾想,此事現在卻是被那呂維等人,硬給生生做成了一個抄家滅門之事。這事做絕了,便再無面目相對那宋正平也。
這君君臣臣倒是好說,是為“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但這宋家卻是個異數,且是個可動,不可殺!
這宋家,祖居在京,從那盛唐便是一個御醫。到得後周更是得了皇家的信賴,賞了一個世襲的御醫。
太祖開朝,又拜作御太醫。那叫一個從龍征戰,宮中行走。
那可是敕令造府邸,堂前鋪龜蛇丹壁,門前立英招的主!
更有皇權特許,太祖賜 !遇戰,可招天下醫者于麾下,成就這醫帥之名。
然這宋家,又是一個幾代家主懸壺濟世,施恩于百姓。
這百年的福報,且是一個土積而成山阜,水積而成江海。
撼山易,填海易,倒是這君子積善不可動。
然,此番判了那宋家父子,那宋正平卻不辯,身至危亂卻欣然而受之,卻也是作到了人臣的極致。
如此,倒是顯得那官家薄情。
這心下不過,便是破格賜半喪于宋家家丁。
此舉是做給天下百姓,朝堂文物看的,也是做給軍中正平舊部看的。更是做給那呂維看的!
這賜家丁一個半喪,亙古難尋。
倒是拿了此事提醒了那呂維︰做些個人事吧?且是要真真的等到那宋正平回來麼?
然,這賞賜終是晚了一步,卻也是傳遍京城。
那龜厭和濟行和尚倒是不曾想的如此之多,便是眼前濟塵禪師金身歸京的事倒是讓兩人相親相敬。
怎的?
兩人的一見如故,卻也是一個“同憂”也。
憂的,便是那大相國寺,且在熱鬧了與百姓祈福的“濟塵禪師金身”法會。
然那與“百姓祈福的”的“法會”倒是無他們無礙。所憂者,且在這“濟塵禪師金身”。
說這相國寺與那“長生”不是一家麼?那濟行和尚管不得相國寺之事?
確實,相國寺本是皇家寺院,這“長生”亦是官家資財,然卻是一個不同分屬。
盡管都歸那內東頭管轄,卻也是個各管各的,互不相擾。
說白了,這就好像一個是財政部門,一個是稅收部門。
一個管進,一個管出,不存在誰管誰的問題。這錢進錢出之事,自然也不能放在同一個人手里。
于是乎,那“長生”的和尚,無論輩份再高,且也是管不得那相國寺之事。
相國寺的主持也是個自有敕封,便是那“覺”字輩僧人。
這“長生”雖是“濟字輩”比那“覺字輩”要輩分要高,但也不可置喙與那大相國寺之事。
世間萬事,但凡有一個“財”字在里面,倒是能生出許多的門道來,饒是一個紛紛擾擾,扯帶個不清。
說的也是,你整天大筆的錢財潑水般的撒出去,說是克己奉公?誰信啊!
這邊“長生”一脈人才凋零,那廂主持那邊倒是人丁興旺。
人多了,自然就分得少些個。一旦得了少了,這想法就多。那大相國寺卻也生出這接手這“長生”的想法。
然,也僅僅是個圖謀,卻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犯這欺師滅祖之事。
只因若行得此事,一旦落在這內東頭楊戩的手里,卻不是佛祖懲罰之類的空話,這禿頭楊戩倒也是收得的。
且不說那一僧一道同憂,便是一個“同欲者相憎,同憂者相親”。
卻不知這“同欲同憂者”何為也?
哈,便是如那豪豬取暖?
因為大家都想得到一個東西,臨時湊的局,一個個眼巴巴的都看了自家眼吧前,患得患失。離近了扎的慌,離遠了倒是一個平白生出些猜忌。
那呂維,因先前被那呂維硬推上任的御史台中丞平章先生,卻因一紙“彈劾陳王”上疏而被殿前斥責。卻讓那呂維于群臣中落了下風。
今日,又听得官家下旨賜喪那宋家家丁。
這年下卻又有風聞,群臣中亦有借了此事,有替那宋家喊冤之聲。又有奏上,請那天覺先生回朝之札。
這些本無個相干之事,倒是讓那呂維心下有些個慌張。在那呂維眼里,無論是天覺相回朝,還是那蔡京奉召,都是一個扎扎實實,血淋淋的回馬槍!
那呂維,雖被逢迎者稱之為“小令公”,卻也是個“小”字在前。
無論是那天覺先生再入朝,還是蔡京奉召,他這“小令公”說出來的話,且是做不得數來。蔡京是貶官,但那天覺相,卻還是扎扎實實的是個手握實權,且順理成章。
怎的?
這天覺相的致仕之言也只是自家說說,且躲了出去。
連個乞骸骨的札子都沒上!更不要說什麼準不準的事了。
說白了,呂維這個“小令公”,之所以還帶個“小”字,只是因為那天覺相官位還在,人家是自己個去躲了清閑,沒人罷他的相。
然,那劉榮卻因“彈劾親王”被降級罰奉圈禁在家。
那官家借此機會,再詔︰令張克公復御史台中丞之位。
此時這又是一對“同欲同憂”者!
那平章先生,便是再也耐不得寂寞。也顧不得那圈禁之令,輕身再登那呂府。
呂維此時也是煩悶,盡管玩得一手的丟卒保車斷臂求生,險險的躲過這迎頭的一刀。但這手中皇城司卻是實實在在的丟了去。
現下,這勾當公事的人選之事,且是要等的明年再議。
更要命的是,那皇城司所有人選權利並不歸中書省,即便是他這“小令公”也不能置喙其中。
失了皇城司的探事之能,這呂維的權勢便也去了一半。
怎的就去了一半去?
呂維之所以能得逞,便是借了他原先的單位——皇城探事司這幫人。
那幫皇城司探事的親事官,那叫一個無孔不入。
沒事就混到別人家里,听人個牆根,打探個什麼小道消息,枕邊之言什麼的。且是收集了不少下層官員的黑資料。
如此,便能一手托了金元寶,一舉提了鋼鞭,問你想要哪個!
此番官家賞賜了半喪,又結合那張商英再度入相之傳聞,那敏感的呂維且有那小風有點涼,“山雨欲來風滿樓”之感。
那呂維也曾有門客數千,如今卻也是門可羅雀,倒是能讓這呂維“偷得浮生半日閑”來。
有道是“思危所以求安,慮退所以能進也”,眼下便是能想出個退路也是好的。
都說這“心欲小而志欲大,智欲圓而行欲方”。但是也沒幾個人能做到。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既然你有遠大志向,心里要往細微之處去想。一個人,要想做到通達靈活,面面俱到的話,首先你的守規矩。
這呂維雖倒是這心智方面沒得說,然,這“行”卻著實的不夠“方”。
只因這點不夠“方”,卻不知引得多少人在等得一個“洞庭滿林霜”。
畢竟,任是誰,都不想被人拿了短處玩弄于股掌之中。那滋味可是不好受。心里面恨毒了他,還要作出一個笑臉相迎。
這幫貌合神離的人一旦翻身,你覺得他們會對呂維作何打算?
別的不敢說,但是,有一件事是非常明確的。一旦呂維失勢,便是這幫人撲將上去,將那其生吞活剝了,能吐出來的,也就是幾顆嚼不動的紐扣!
然,那些個還沒抓到把柄的,如楊戩,周亮之流,早就盤算抄他後路了。
倒不是為了那宋家,亦不是為了那“天圓地方”。
宋家,在他們眼中,也就同那呂維的“真龍案”一般,只是一個借口爾爾。
如同現下之人嘴里高喊“拯救地球”的那幫人,說白了也就為了一己之私。
地球?什麼樣的存在?何止百億年?那壽命長的,連現在的科學家綁在一起都算不明白!且輪不到他們來拯救。
殊不知“天地不仁”之語哉?
一旦他這老仙連著打幾個噴嚏,倒是這人類,確實該好好的去拯救一番了。
話說,他們真就不知道這回事?他們倒是比你知道的更清楚。只是背後利益使然,借口為之矣。
閑話少說,書歸正傳。
呂維且正在頭疼,卻聞家人傳稟︰
“門口御史台劉榮請見。”
那呂維收拾一下,剛到客廳做了主位,便見那平章先生急匆匆的進來,尚未上茶,便拱手道︰
“公,請退尊屬。”那呂維見了這平章先生這急火火的,都不帶掩飾的了,且是個詫異。旋即便覺此人便是有私密的話于己。于是乎,便揮了手屏退伺候的家丁丫鬟。
那劉榮這才一屁股坐了西席首座,拱手微聲急道︰
“公可知,官家下旨,賜半喪厚葬宋家家丁?”
呂維听罷,端了茶做了一個請茶,自己先咂了一口,風輕雲淡了道︰
“也是適才得了消息,怎的問此?”
那劉榮見了呂維如此,便是一個大驚,又瞠目疑惑的望了那呂維,開口道︰
“怎不問此也?”
這平章先生卻為何如此驚慌?這便是從這“賜喪”開始說起。
賜葬的制度始于漢代,原只對王公大臣死後的特殊待遇,恩賞喪葬用費,並遣官致祭。
而這宋家此番,被賜半喪者皆為家奴也!
且不能說是一個“破格中的破格,例外中的例外”。那叫一個亙古難尋!
而且,又是一個宮中主事親到傳旨。
一般賜半喪者,皇帝是不派官員到場吊唁的,只賞了喪葬費用,叫了家人去相關部門領了賞賜便罷。
此番,雖言是賜“半喪”,卻是大內的主司,黃門公親自到場。
此話倒是不用那平章先生來講,那呂維怎會不知?
然,倒是現下卻有個大大的麻煩。
什麼麻煩?
損友太多也。
這也是麻煩麼?
我可以很負責任的說是。
就比如我,小時候的理想是當個科學家,但是,直到現在,家,我懂,吃飯睡覺的地方。但是,科學是什麼玩意兒,也是個一竅不通。更不要說把這“科學”和“家”聯系在一起。
不為什麼,就是因為身邊這一幫朋友。這幫家伙,各個都跟梁山好漢一樣。除了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就是商量著怎麼泡妞。
現在長大了,喝酒吃肉依然,但是不怎麼去想泡妞了。倒不是良心發現,或是什麼生理上的問題。只是,心中的“妞”也跟著一起長大了。于是乎,便改做整天惦記別人家的小娘子了。
人家朋友聚會,那都是“琴棋書畫詩酒花”,我們喝完酒?那就是一個“足療按摩加桑拿”!
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我迷茫,我困惑,我也是個想當科學家的人啊!怎堪如此?
問父上,上婉言答曰︰你是什麼樣的人,身邊就會有什麼樣的朋友。
意思我明白,您老直接說我就是個爛貨不就完事了麼?還至于這麼拐歪抹角的?
于是我憤怒,怒斥我那幫梁山好漢們。
且是問的那幫人瞠目與我,問︰你快樂嗎?
招啊?我不快樂嗎?
于是乎我又茫然。因為我知道,人生不只是快樂,也有那詩和遠方。
估計這呂維小令公和我差不多的境遇。
他那一幫損友,已經幫他把那缺德的事給做絕了。
這事倒不能怨的那王申、吳雙之流,且不看著呂維因何事飛黃騰達。
到得現下,卻是落得個騎虎難下,左右為難。
見那呂維閉口不言,便憤然起身,疾言道︰
“令公可知,除去那陳王實屬非分也。此時尊駕亦是一個非份之達,是不是猶如那林卉之冬華!且看自己。大衍之數五十,天衍四九,且留一線與人爭,爭到了運也,掙不到命也!”
一通慷慨激昂,踱步揮臂的說罷,卻俯身抵面,小聲歷言,眼楮通紅的望那呂維一句︰
“不到最後,焉知福禍?”
這一番話,且是听得那呂維瞠目。然也是個心下戰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