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書說到。
那醫官被童貫的內侍刀壓了脖頸兒推至宋粲的身前。顫顫巍巍的拿出針包,墊了那宋粲的手,望了那宋粲,口中道︰
“你果真不姓孫!若是醫你不活,怎有顏面對我帥正平!斷是一頭踫死!也不敢髒了將軍的墓穴也。”
然,手指按了他的寸關尺,倒是一個徒手冰涼,觸之如冰。饒是一個絕望了閉眼。
便是將手指掐到那宋粲的肉里,也尋不得一點的脈跳!
那老醫官且不甘心,便是掰了那宋粲的口,細細的看了。
然,這一眼看罷,且是一個心涼!
見那宋粲卻是眼混口干,便無一絲血色在那口舌上面。
看罷卻是一個真擦汗,直甩手啊,只想抽自家這張胡說的爛嘴!心下後悔了道︰這就是一死人啊!大話說的有些早了!
然,這大話既然說了,又不敢說出個不字。
卻也知曉這眼前的配軍且是那正平醫帥之後,便又是不甘心也。
且從懷中顫顫巍巍的掏出照子,著袍袖仔仔細細的擦拭了一番,便伸到那宋粲鼻下。
見那照子上便無絲毫的濕氣在上面。
此乃氣息全無之相也!那醫官看罷心下一沉。瞬間,滿頭汗便被激了出來,滴滴答答的順了鼻尖往下滴。
倒是顧不得擦汗,伸手忙扯了那宋粲胸口的衣衫,將手探了進去。
倒是還好,還能感覺到一絲溫熱護了心脈。且又是個心下一喜,心下慶幸道︰好在還是個有救!
于是乎,急急的跑了,望那內外擠擠挨挨的軍士要了烈酒澆在手上。又忙不迭的跑進來,伸了手讓內侍用火折點了,讓那周圍內侍扶那宋粲坐起,便是向北手指翻動起劍指!口中急急念靈咒︰
“祝由掌法巧妙無窮,十五法印在掌中,觀山山崩,觀地地裂,觀魔無蹤,觀病病好,觀災災滅!與我醒來!”
咦?醫生也念咒?
這都把這老頭逼成什麼樣了?都開始起壇作法了!有這念咒的功夫,你倒是給他看病啊!
倒是也不能這樣說,此乃“祝由十三科”。也是中醫醫術的一種流派。
此法說起來倒是個玄乎。據說,這玩意兒是通過禁法、咒法、祝法、符法以及暗示療法、心理療法、催眠療法、音樂療法……等多種治療手段,和方式,去祛除患者的病痛!
理論依據麼,倒是源于《黃帝內經》中的“移精變氣”之理。
那位問了。
“移精”?還“變氣”?你說的什麼啊!我們還是孩子!
趕緊打住,你這思想需要端正一下。
“移精變氣”說起來也不難理解。屬于一種通過轉移病人精神,去影響,或改變髒腑氣機紊亂狀態的方法。跟你這幫還是孩子想的那玩意兒可不著邊!
而且,祝由十三科也不是十三種用法,祝由二字最早見于醫書《素問》。唐代太醫署中設立咒禁科,到宋逐漸形成體系。元明之際,太醫院設立十三科,祝由科為第十三科。並不是後來傳說中的祝由術有十三種用法。
這玩意真的假的?這不是封建迷信麼?
是不是封建迷信我也不是很清楚,西醫也有類似的玩意兒。只不過他們叫心理暗示,或者催眠,屬于心理學範疇。
具體好不好用的,我也不太知道,也沒見過生活中有人用這玩意治病。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會子這老醫官真的沒招了。
因為對宋粲這樣的病人,你給他作心理暗示?那叫一個說胡話!
便是起手請下諸仙神,心下求得滿天佛,口中許下弘天大願。
不念咒也沒辦法啊!實在是真沒轍了!眼前這位?嗨!這他媽就是死人一個啊!都涼透了!
說那老醫官念罷,且用蘸了火酒的手在那宋粲心口後背賣力的搓擦拍打。
周圍人等頓時屏氣吞聲,看著那醫官施救,不敢發出一星半點的聲響。只是那宋若抽泣之聲倒是分外的讓人心疼。
此時,卻只听馬廄外一聲響動,便是那銀川砦守將撫遠皇城使謝延亭卻再也經當不住這番刺激, 當一聲癱倒在地。堪堪一城守將一頭栽倒身邊,本城兵校便也無人肯扶他一把,更有甚之冷眼啐之。
說這謝延亭怎的來了?
還怎的來了?那旁越一到將軍府,便將他拿下!出了這事,這相關的人等且是脫不得干系,肯定是要拿的。
即便是宋粲有個馬高瞪低的也能找個人來解恨!說來,也算是給童貫一個交代。
然,這銀川砦守將撫遠皇城使謝延亭被武康軍節度使參軍待人拿下,那手下的校尉並那幫偏副也是一個不安心,不是說是康軍節度使前來勞軍麼?怎的不由分說的就把人給拿了?心下饒是一個不安分,便也是一個烏泱泱的跟了來。
這行伍之人雖是粗鄙且讀書者甚少,倒是比那京中廟堂之上,滿腹經綸者,要好去了不知多少。且知道善惡恩仇,也識得大義名分。
適才方從那武康軍節度使參軍言語中得知,這救下這銀川砦已成官軍、百姓的配軍孫佚,便是那殿前司馬軍虞侯——敕封的宣武將軍,武勝軍中的中郎將,醫帥宋正平之後,宋粲,宋柏然是也。
且不說他那大德大善爹,便是這小將軍的威名,于那些個西北官兵中,饒是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雖不曾見那少年將軍面,然,平夏一戰,亦是于此地。
醫帥正平麾下馬軍,于百里狼煙中飛馳陷陣,軍士皆掛白布靠旗,上墨書三個大字——“柏然在”。
那幫狠人!一路沖軍略陣,那叫一個猛如虎狼,穩似老狗!萬馬軍中出出入入,若無人之境。
救危難、傷殘者于亂陣中,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此話,且是舊人得見說與新人,于這西北軍中口口相傳,且是將那白袍的少年將軍傳說成戰神一般的存在。
那上書“柏然在”背旗,雖是十幾年前的往事,然卻依舊在那西北兵將心中獵獵作響!
有那麼神奇麼?
神奇?
當兵打仗,且不是吃糧應卯那麼簡單。
有了這醫帥在,那叫一個傷了有人管,死了有人埋!全無後顧之憂!
況且,與那萬馬軍中搏命,且不只是一個建功立業。軍功雖是一個顯赫,能蔭護子嗣!但你也得有命去拿!
別說與敵兵拿刀對砍了廝殺,更多者,還不曾見那敵兵來,便被那飛來的雷石炸成一個八成熟了!
萬馬亂陣,但凡能見到這“柏然在”背旗,那就如同看見那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座駕臨凡于這萬鬼纏身的修羅場中!能保命的!
殊不知那一戰,那“柏然在”的背旗下,搶出了多少條人命來!
此番,銀川砦眾又得見這昔日少年白袍。化名孫佚,領一城疲敝渙散之兵,兩千殘甲,拒敵三萬之眾于國門之外。又請下天師火龍,殘敵萬余于危城之下,而自損不過三百爾。
這哪是配軍啊!這妥妥的就是一個天神下凡!
只此一戰,便是成就了那“孫佚”戰神之威名。
以至于,宋夏兩軍並邊民,均視之為天神臨凡,天煞星降世。
城中百姓感其恩德,便是捐了錢物,于城門樓上建了一座“病七郎”廟,日日焚香,天天上供。
這軍民都把他當神仙拜了,你這守將謝延亭饒是個過分。
將這貪墨軍功之事做的一個昭彰!且是讓這一城的軍民瞠目結舌。
你冒功領賞倒是個罷了!那配軍孫佚且不與你爭!且作一個事後拂袖去,重回勞懲營馬廄安心當他的配軍養馬。
饒是你這謝延亭著實的可恨!人家都不與你爭功了,你卻如此待他也?倒是要殺人滅口麼?
如若如此,便是將這滿城的兵丁副將統統的殺掉,才能瞞住你做的那些個苟且之事!
且不說那門外一干銀川砦的兵將各個義憤填膺,將那守將謝延亭孤立于一旁,憤憤以目視之。
這馬廄內,卻是一番的忙碌。
那醫官行罷推拿活血之術,忙又用那照子探宋粲鼻息。
雖是得一個略帶潮氣,然卻也是一個氣若游絲。
那老醫官看了手中的照子且是長出了一口氣來。
那童貫見他一個長氣呼出,便是緊緊的抱了那宋若,急急的問道︰
“怎的?”
那醫官,且擦了額頭上如瀑的汗水,道了聲︰
“有氣息也!”
說罷,也是個不敢耽擱,又平了心氣,壓了氣息,將手指壓在那宋粲脈搏之上。
那醫官三指叩定了寸關尺問了那宋粲的心肝膽腎,卻是剛剛搭上,卻是好似被燙了一般抽回收來。且是唬得眾人一聲驚呼。
然,見那醫官且又口中念了諸天,穩了心神,換了那宋粲的右手,查了肺脾命門。
倒是眉頭緊鎖,自道了一聲“怪哉?”只這一聲,便讓那童貫心下一緊。
慌忙抱了宋若起身,上前一腳跺在那醫官身上,口中叫道︰
“你要急死我哉!”
卻不是關心那宋粲性命如何,只因那官家再說那“物是人無心”的話來便是如何應對也。難不成交出個死人與他也?
說那童貫伺候官家便是從那端王府為始,對這官家的脾性卻是了如指掌。
縱使千百稱心,然,便有一事有得閃失,那先前的千百樣的好便也就跟著一筆勾銷了去。
要不然也不會深惡那蔡京,也是一個費勁了心力,保他個不死,焉不知那官家幾時想起,卻無人與他也。
醫官見那童貫神色異樣,便趕緊拱手向那童貫道︰
“回節度使,宋家公子且因凍餓,寒邪入體所致氣血雙虛。且憂思過度,導致氣機郁結以至昏迷不醒。只是這脈象……”
童貫卻听不得他的絮絮叨叨,急急罵道︰
“該殺的夯貨!與我說怎治!”
那醫官挨了罵便趕緊拱手,顫聲道︰
“于城中尋一暖閣,每日藥膳調養便可。且是看宋家公子造化,若能咽下便是有命也。”
那童貫听罷一喜,適才那旁越倒是灌了那棺菌熬的水卻見那宋粲咽下。
但這心下又是一個著實放心不下,又急急的追問道︰
“只是藥膳調理麼?”
那醫官正身回道︰
“此乃我帥正平的醫方,鑫谷散也!摻了米粥做得藥膳即可。”
童貫听了“正平”二字便是一個放心,口中連聲道︰
“極好,極好,快抬了去……”
說罷,望了門外那幫銀川砦的兵將,大聲問︰
“城中可有暖閣?”
話音未落,那門外的校尉、副將早就按耐不住。
那校尉曹柯便趕緊入的門來拱手,身後副將便是七手八腳拆了那門板扛了進來,穩穩當當的將那宋粲抬到門外車上。
童貫卻是听那醫官如此說來,倒是欣喜,抱了那宋若道︰
“你爹命大!隨丈丈看你爹去?”
見那宋若點頭便抱著那宋若,卻也不顧身上的傷痛,一拐一拐的爬上了車。
那班內侍見童貫先走,便壓了身下的兵馬都頭問那參軍旁越道︰
“參軍,這物件怎處?”
這話問的那旁越且是一個歪頭。
盡管那馬軍都頭百般的媚眼,滿臉的諂笑,依舊讓那旁越想不出個用處來。
身邊的常隨倒是體恤主家。便諂媚一笑抽了刀在鞋底蹭了蹭,轉頭望那都頭笑道︰
“來來來,你我本是一刀的債緣。身處個脖頸兒,挨了刀趕緊走路投胎,莫要再尋來生事!”
說罷,且是一把提了那都頭的頭發,獻出個脖頸便要下刀。卻听得那旁越急急的叫了一聲︰
“慢!”
只這一聲便讓那都頭慌忙也跟了哭喊了叫了聲“慢!”
那常隨听了趕緊停了刀去,抬眼看那旁越。
但見著馬面的中官且摳著沒有胡須的下巴思忖半晌了,暗自道︰
“倒是有個好去處與他……”
說罷吩咐那常隨道︰
“著人,送到京城周門公處,做個勘刑官罷。”
那馬軍都頭見那旁越饒他一死,且還能進京當個什麼“官”。便也不顧那些個內侍壓制,掙扎起身,便是一個磕頭如搗蒜,口中更是千恩萬謝。
這般的千恩萬謝倒是那班內侍捂嘴笑了。
那都頭卻不知著周門公處便是那冰井司。這“勘刑官”雖是帶了個“官”字,倒不是個什麼官,亦無官俸與他。
卻也不是個什麼好差事。
便是冰井司發明個什麼新鮮玩意,便提那“勘刑官”來,在他身上試驗效果,看看那刑具中用不中用也。
但是,這“勘刑官”也是個官,屬于朝廷的財產,倒是不能讓他死了。實驗完了,還的費心費力的醫治好了。
于是乎,這“勘刑官”,只那一句話“萬死而不得其終”。
若在京中誰被說要被送去做那勘刑官,便是還未等人來拿,且尋了個牆角一頭撞死。即便一下撞不死,也得尋了機會咬舌自盡。趕緊的自行了斷,也不願意受那萬般難捱之苦。
那旁越說罷便是出門,卻見不遠處那銀川砦守將撫遠皇城使謝延亭挨在地上顫抖不止,便又回頭,望那馬廄中叫了聲︰
“顧成!”
那屋內且在和那馬軍都頭玩鬧的常隨,听了主家喚他,便丟下那馬軍都頭,收了腰刀跑出馬廄,望那旁越躬身叫了一聲︰
“二爹”
那旁越拉了那常隨顧成近身,望了那屋內的都頭一眼小聲道︰
“打听他家小三族,與那皇城使一並關押……”
那喚做顧成的常隨倒是機靈,且叫了一聲“是了”便是一個起身。然卻還未跑,卻又被旁越一把拉住,小聲道︰
“與他刀劍,只能出一人于此門。”
顧成听罷,且將那眼珠一轉。遂,躬身笑道︰
“妥了!”
說罷,便轉身招呼了內侍,小聲吩咐,嘻嘻哈哈的讓眾內侍且去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