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書說到,那冰井司的督職周亮因大鬧開封府被關進永巷的牢中。
倒是一個手中有糧心中不慌。賭定了那陸寅的忠勇,便坐定了牢中大魚大肉的等了陸寅的消息。
卻不成想,倒是等來了大內的主司黃門公深夜到來。
一句“爾已非我所屬,不必尊我主司。”說的那周亮心涼。
此話亦非玩笑,今日殿上,有御史劉榮者參奏冰井司“內侍督職事涉大逆”、“內官干政”。只這兩項就夠那主事冰井司督職的周亮死一個來回了。
那周亮听罷饒是個糊涂,這名字听著生疏,怎的就得罪這御史了?
然,他卻不知,那御史所言並不是單單為了置那他于死地。而且,他也沒那麼出名,周亮是誰?那御史估計也不認識。殊不知,自家便是做了失火的城門中,那條無辜的魚。
又聞听黃門公道,這御史又進言“乞,冰井司銷司改務,效祖制而正其法,或遣散,或出內侍省。重歸皇城司管轄……”
這話且是听得那周亮一個萬丈高樓一腳蹬空,揚子江心斷纜崩舟!
心下驚叫一聲︰完了!原來關節在此!
本想著此事也就是自家鬧了也是鬧了,也不算什天大的罪過。大不了罰了俸祿了事。
待平息,再與那皇城司做的一個計較,洗去宋家的冤屈來。
怎又能料,此番別說自家,便是那眼前手眼通天的黃門公亦是一個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別說人,便是這冰井司也一同被人抄了後路!保住保不住,且也是一個另說。
驚詫自家失算之余,心下亦是一個奇怪,一個八品前程的御史,怎是一個大膽!敢伸手與這大內?
說起膽大倒是冤枉了這小小的御史劉榮。一是鬧開封府不是一件小事。只不過是那周亮托大,欺負了那開封府權知不在。
二則,這周亮平時亦是驕橫慣了的,且小看了這御史是個什麼樣的存在。
咦?御史很大麼?
姑且說這御史。別看只是個八品的小官,這手中的權力也不大。但是,只一個“風聞言事”就能致人于死地。
沒事都能給你編排出來點事出來,比如誰誰誰又“扒灰”,那宋太祖又有不斬“言官”的祖訓,饒是讓這幫御史有恃無恐。況且此番倒不是這御史“無中生有”。人手里還真有實事。況且,這開封府也是朝臣文官的顏面。不拿這個說事那才叫一個奇怪。
宋設監察御史分察六部百司,掌管監察百官、巡視郡縣、糾正刑獄、肅整朝儀等事務。上札參表本是其職責所在。
此人姓劉名榮字峻達,本是一個八品的前程,且也是個兩榜的進士出身,饒是一個才思敏捷,為人謹慎,且做得一手的好文詞。
然,倒是一個命犯華蓋,自崇寧年作的御史,這官運麼,且是一直是個穩定,在這御史的任上積年,卻屢屢不得升遷。
而每見同年升遷外放便心下怨了上憲不公,生不逢時。
懷才不遇,便每每不悅,言出“才高不堪賤用,賤則失之”怨懟之語。這話倒是無人理他。亦是惹得自家的上憲,身邊的同事冷眼與他。于是乎,這劉榮且是一個郁郁而不得志,整日廝混于那風月之所飲酒押妓,詩酒為樂。
然卻酒後亂言,酒酣耳熱之時便是指點江山,針砭時弊,洋洋灑灑且作治國之策。卻也與那酒肆茶樓落得一個玩笑的諢名,喚做“平章先生”。
這“平章”一詞意為評議辨別 引申為斷決處理。亦是個官職。
“平章事”見于唐初,唐初,除三省長官,皇帝又指令其它官員參預朝政機密。其本官階品較低者,則用“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的頭餃。
北宋亦有“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主政事”的名義頭餃。元豐改制後便不再置“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之職。
那御史劉榮被酒肆茶樓之眾喚做“平章先生”,倒不是一句好話。便是寓意調侃這廝,官做得不大,卻操這當國的心。
這樣的人很多,說話嘛,誰都會說。尤其是品評人。那叫一個分析透徹,一針見血,且邏輯嚴密。然,讓他做起事來倒是一個漏洞百出,狼 的看不下眼去。
能說之人倒是一抓一大把。但是,能做得實事的饒是一個鳳毛麟角。
要不然也不會有漸甫先生“勞勞車馬未離鞍,臨事方知一死難”的感嘆。
劉榮斯人,四字與他,謂之“眼高手低”。
得此調侃之言,劉榮倒不為然,反以此為榮也。干脆,自家手刻一閑章,有字“平章”。
于是乎,倒是坐實了他這“平章先生”的“美名”。
此番見這呂維“真龍案”卻覺看到了機會,飛黃騰達只在此次一搏也。
其實劉榮殿上彈劾的沒錯,亦是一個無可厚非。但是,這話也得分什麼時候說。
這冰井司由務改司也是經歷幾朝,存在十幾年了,你做的御史也是十年以上了。冰井司跋扈盡人皆知,那會不說,偏偏在這會皇城司做大,呂維甚得聖心之後說來,饒是個讓人側目且不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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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有看中了那呂維將這“真龍案”做的如此干淨利落,飛黃騰達指日可待麼?且是將那“有意攀附”表現的如此的昭彰。是,大家都想攀了事而得一個升遷,但是你這廝做的著實的有點過分。
此時的義憤填膺大義凜然的言之鑿鑿,多少心機在里面且是連藏也不願意藏了。
而當年那冰井司由務改司也是先有得皇城司做大,權傾朝野,縱的外官夜宿寢宮,傷了宮人內侍所致。
自毀江山的,且那“瑤華秘獄”之事。且做的讓人憤憤而不齒。
此時,這御史劉榮上參,其心機卻也是個司馬昭之心,然卻讓的殿上的眾臣工無可辯也。
那御史再抬出祖制便是再加實錘一下。若這官家若不允,便是一個大不孝也。
此乃挾善惡請!按現在的話說,那叫道德綁架!
所幸者,此彈劾非出自御史台,只是御史劉榮個人為之。
如是那御史台上奏了,那可是要廷辯的。
更何況“真龍案”事涉官家地位,且騙取官家親書“令宋粲班師”的手詔。此番,已然失了皇帝的信任。此時那呂維不屑著力,便是有那投機者自會跟隨。
所以,這冰井司便是失去了依仗,由“司”改“務”已然是一個定局,且不可逆。
畢竟有人給了你機會踩肩膀,若不踩,便是白白浪費了別人的犧牲,不踩了,又怎能得一個官運亨通?
若那冰井司“司改務”重歸皇城司轄下,便和內庭司務全無瓜葛,也與這黃門公再無隸屬關系,倒是想說話,也得給皇城司說。如若如此,他這個內廷的主司便只落得個泥塑的菩薩涂了金妝,光鮮無比的傀儡爾。
如不其然,也不需那黃門公避了耳目,深夜到此。
見眾人皆跪,驚恐不定,那黃門公踢了踢身下的李岩道︰
“許你再說。”
那李岩驚恐,卻也不敢回答,只得戰戰道︰
“小的自幼在那鄉間,每遇惡犬當道,恐其撕咬便欲逃遁,卻每每傷于那利齒之下。遂取石塊擊其痛處,其必遠遁。而手持棍棒……則,則惡犬不敢近身也。”
黃門公听了這結結巴巴的話來,頓時一個惱怒,便一腳跺了去,叫道︰
“爾斷爺殺不得你麼?!”
此話一出,便嚇的那李岩掩氣收聲,縮作一團戰戰不已。
就在此時,卻見一內侍跑至黃門公身前,躬身小聲報︰
“主司,西華門外有人持冰井司押官腰牌,請見周督職。”
此話雖是個輕聲,然,與這靜可聞針落之地,且是一個如同驚雷砸下。
卻沒等那黃門公反應,那牢籠中的周亮卻猛的跳起,如同見了救命稻草一樣,攀了牢籠歡喜道︰
“哈哈,造化來了,定是那陸寅!”
看那周督職這麼歡實,卻嚇得黃門公一跳。心道︰你這廝,回光返照了麼?
見那周督職無狀,便頭也不回的與那報事的內侍道︰
“這人正在坐牢呢,沒空見他……”
說罷,冷眼看那內侍,道︰
“沒給你們發棍兒麼?”
那言外之意,便是“與我亂棍打了出去”!
周亮听罷,且是一個暴跳,撞了那牢籠,口中叫道︰
“門公且得見他一面!”
這話說的,讓那門公一怔,心道︰我信了你個邪!我老人家想見誰就見誰,想不見誰,也能不見!想罷遂厲聲問道︰
“嘟!尤你這廝,為何見他?說來不死!”
那周督職也是急了,且忘了尊卑,雙手撼了那牢門的欄桿道︰
“此乃地火明夷也!”倒是一句“地火明夷”,且是把那黃門公說迷糊了,口中含糊了道︰
“地火明夷?”
這“地火明夷”乃《易經》六十四卦之一,倒是此時說來卻是一個前言不搭後語,讓人听不大個明白。隨即又擰眉望那周亮,恍然道︰
“喝!小猴崽子!你還有心算卦?”
驚詫後,那黃門公便是氣的一個擊腿而立,手指了牢籠中上躥下跳,得意忘形的周亮,口中厲聲叫道︰
“與咱家多出來!好生打了問!”
一句話說出,那李岩令人上前開了牢籠,將那周亮扯出,按倒了,盤了手中的皮鞭,口中道了一聲︰
“督職得罪!”
那周亮卻不理他,望那黃門公叫道︰
“門公!此人大才,本是宋粲親兵家奴,因未曾入冊不曾羈押……”
那黃門公亦是不理這周亮的大叫,端了茶盞,听那皮鞭打下,與那周亮哼嗨聲中,細細的品茶。
然那周亮雖挨了打,口中卻依舊嘶喊了︰
“此人手段屬下在汝州便是得見,打死小的無妨,莫要誤了門公的大事去!”
一句“大事”且是顛醒夢中人。本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若從御史的參奏,不僅僅是那黃門公對冰井司失去了控制,更重要的是皇城司再入禁內,這黃門公便成了一個擺設,供人擺布了去。
話說這陸寅為何夜叩宮門?
卻是為了夜湖輕舟中的南柯一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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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還需說那陸寅在舟船之上看罷察子的絲絹,見那張呈未曾卷入其中,便心下大喜,也不顧的仔細的辨析。
但凡任何事,相信了便是真的,此話雖是有些唯心卻亦是事實也。
那陸寅先前的一陣殫精竭慮,又加上今日一場風波。倒是個身心疲乏。
這心一放下,那疲乏便是襲上心來,惹得一個心身俱疲。恍惚中,竟在那湖水晃輕舟的安逸之中昏昏睡去。
夢里恍惚,見那宋粲披發覆面,以糠塞口,怒目圓睜,卻堪堪不得言。
十指漆黑似焦炭,甲骨盡脫,望了自己瞠目出血,急急出嘔啞之聲。
見此情景,那陸寅驚恐萬分,有心相救卻也手腳無力。
卻在心焦之際,見那宋粲因口不能言而發狂,伸了殘骨手指奔他咽喉而來。
那陸寅驚恐,便呼喊一聲猛然掙醒。
回望夢境,竟渾身戰戰而不可停也。
稍加閉目,卻又見那宋粲慘狀。
心道︰此乃甄洛死狀,毒咒也!披發覆面,使其黃泉路上無人相識。以糠塞口,便是見了閻君有口莫辯!
那陸寅想罷大驚也,手腳慌忙的抓了那小桌上的酒壇,想倒酒飲了壓一下驚,卻兩手戰戰而不得,只得捧了酒壇強灌了幾口去。
幾口花酒入喉,倒是讓那陸寅清醒許多。
又慌忙拿絲絹出來,湊了燭光,掐了字細細看來。
看罷心道︰私造官服,蓋因無有官憑與那新衣局。
依那察子絲絹上所言,那七品武職服色卻是那張呈穿了無疑。呂維斷不會穿此物。
若按常理,新官上任必回府稟了主家,且那宋家大氣,定會擺了宴席請了賓朋與他夸官,如此,便也是宋家拜托他那同僚上憲,日後多多幫襯。
這本就是大喜一樁,而宋邸親兵升遷也是尋常之事,且歷來如此也。
斷不是現下形式如此詭秘,而不得示人。得判,張呈無官。
而張呈至今尚未回府,且也不知去向。
無憑之官,無常之理,無蹤之人……此乃“身入大密”也!
那陸寅心思速轉,想罷,饒是心下大驚。
心下戰戰,雙手抖抖,口中喃喃,叫了一聲道︰“盟兄糊涂!”
只因這書中有雲︰“事貴密焉,不密禍己”、“身入大密,大不祥也”。
由此而斷,那張呈此時已身處“大密”。然“大密”者必大不祥也。
然,此“大密”者為何?
心下一問,那坊間“宋粲汝州與命婦有染,得女宋若”之污言,此時又堪堪的撞入心懷。
口中叫了一聲︰
“不爽!”
遂又展了那絲絹找出“有宋邸公子與命婦媾和生野女”字句細細的看了一遍。
看罷,饒是一身的冷汗。心下道︰若從那《羅織經》所載,此乃“害敵于淫邪不恥也”。然,這句之上,且是“構敵于為亂,不赦也”!
此乃鏈環,亦是一個相輔相成,斷不會單獨的用來。如此可斷,這“大密”必陷那宋家于“不赦”!
想至此,那陸寅且是一個雙手戰戰,輕若無物的絲絹,此時卻如千鈞之重,且是一個抓握不住。
心下便再也不敢耽擱,慌忙拉了湖中的荷葉將小舟靠了岸邊,登岸棄舟而去。
一路隱了行蹤躲了那些個巡街看更,快步到得那西華門,手持冰井司押官的腰牌,夜叩宮門。
這正是︰
人生浮華似雲煙,
歲月自綿延。
風多豪情風吹散,
一任世情淡。
不堪少年夢未踐,
尤恨路路漫漫。
嘆曲直不由人算,
無覓處舊夢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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