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之道法自然

第75章 似是故人來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少出無門 本章︰第75章 似是故人來

    說那陸寅別了周督職,便向天爐處走去。

    遠遠的見了誥命夫人與張呈祭拜之山郎中。便疾步上前,作了個揖叫了聲“娘”。

    近身將剛才周督職之事與那誥命講了。

    誥命夫人听了亦是一個膽戰心驚,慌忙吩咐身邊的老管家︰

    “且去調些信得過的,替了周督職的人手,窯床那邊定不要再生事端才好。”

    老管家躬身領命,叫了幾個精壯,持了兵械便奔那窯床而去。

    望那老管家帶了人過那窯口處支應,且是面上帶了懊惱,口中恨恨,道︰

    “此事卻是怪我,這人口失察,作下這許多畜生在此生事!”

    陸寅見自家干娘如此的自責,心下饒是個不忍,上前攙了誥命的胳膊。柔聲勸了她道︰

    “此事怎怪的娘親,本就是個是非之地,宵小難防!”

    誥命听罷便是望了那天爐前的一番慌亂。

    張呈看了便躬身他娘親,輕聲道︰

    “娘且歇著,我等便去將軍處回稟此事。”

    見自家娘親閉眼揮手,便躬身一揖轉身且去。陸寅見盟兄去,與誥命夫人躬身叫了一聲︰

    “娘……”

    誥命夫人且知他意,拉了他,口中顫顫,囑咐道︰

    “將軍此時乃大悲,你倆且等他安穩再行告知,斷不可讓恩公再添煩亂。”

    陸寅躬身說了聲︰

    “兒子知道。”

    說罷退了三步轉身,追了張呈去,兩人直奔那天爐那邊而去。

    天爐前,見眾火工開了取爐渣的火門便要將那鋼 探入,卻被海嵐一聲“且慢”叫住。

    見那海嵐喚了一聲“取水來”,遂望額那天爐哭道︰

    “郎中替我而去,切不可擾了郎中清夢,散了郎中尸骨!”

    說話間,見火工抬水而來,海嵐倒也不說話,便是提了桶往身上澆水。

    眾火工一看,這還了得!合著你要水是要闖爐啊!

    就這爐溫?別說澆一桶水!你就是把龍王爺叫過來,進去了也是個烤泥鰍!

    倒也是個不廢話。二話不說,便是一個七手八腳將那海嵐給壓的一個死死!口中一味的苦求。海嵐饒是一個不甘,便是苦苦掙扎。

    且在一片亂糟之中,听得宋粲聲音自眾人身後冷冷了道︰

    “郎中舍命與你,怎可如此糟蹋!”

    眾火工回頭,見宋粲領了龜厭走來,便撒開海嵐拱手而立。

    龜厭哭了一聲“師叔”便癱跪在天爐之前。

    宋粲上前,按了海嵐的肩旁,柔聲道︰

    “清爐。”

    那海嵐听罷便是一個眥目出血!清爐,便是用那鋼 捅碎了爐渣,屆時,再想找那郎中的一點骨殖且是比那登天還難!

    見海嵐不動,宋粲亦是一個雙目猩紅,又顫聲了哭包腔,道了一句︰

    “清爐!”

    此話自那將軍口中說出,饒是一個滿滿的乞求之情。卻不是軍令,然卻比那軍令還要得去人命來。

    非要清爐嗎?等到爐溫自然冷卻,進去撿來便是,何苦非要廢了條人命進去?

    倒是不能等那爐溫冷卻,一旦冷卻,別說這爐保不住,就是郎中亦是同那石碳芯玉一並的與天爐同體,不得再行分離。倒是現下清爐,這千百度的高溫想那郎中亦是一個尸骨無存。只不過此時,大家心照不宣罷了。

    海嵐听了這將軍糯糯之言,又見他面上滿是乞求之色。便是一個不忍再看,且將眼楮閉上,兩行濁淚淌下。

    再睜眼,那碧色眼仁已成赤紅,咬了牙高喊一聲︰

    “清爐!”

    眾火工得令,便持了鋼簽上去,頃刻便有炭渣自爐門滾滾而出。

    一聲“澆水”便是一桶桶的水澆上,

    赤碳遇水且蕩起陣陣的白煙升騰,絲絲的作響。

    倒是不等那白霧散盡,那龜厭見了趕緊爬了幾步上前。扯了自己的道袍鋪在地上,也不懼那水燙火熱,白眼哧哧,便是赤手在那炭渣之中仔細找尋。

    宋粲見狀不忍直視,卻也勸不得許多,只能向那爐渣跪下,別過頭去不看。

    張呈見了便要上前,卻被陸寅拉了一把。見陸寅看了一眼前面的校尉,使了一個眼色與他,心下便是心照。

    與校尉身後輕聲喚了一聲︰

    “官長”

    校尉聞聲回頭,張呈趕緊貼耳小聲講剛才窯床之事細細稟報。

    那校尉听罷亦是一驚,遂望下壓聲叫道︰

    “霍儀何在!”牙校听喝,棲身向前,拱手無聲。

    校尉拉了那霍義緊身,輕聲吩咐道︰

    “且與我周圍三里灑下斥候,其余人等前去窯床看守所,許你先斬後報,去罷。”

    牙校霍儀叉手輕聲道了句︰

    “得令。”

    且轉身按了軍令悄聲點了兵丁。交代完畢,且望那校尉躬身叉手,道不言語,便帶了親兵分隊行事。

    看牙校霍儀隨隊而去,校尉便拉了張呈、望了陸寅,口中道︰

    “此處托于你二人。定要護得主家周全。”

    說罷,便押了腰刀追那小校霍義而去。

    張呈、陸寅近了身站于宋粲身側,卻聞得那龜厭大哭,原是那龜厭在那炭渣之中苦求郎中尸骸,卻因不識骨植辯不得炭渣,盡管雙手盡爛卻也找尋不到那郎中片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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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能呈嘔啞之聲,卻無半點辦法。便是以掌摑面大哭道︰

    “師叔,我乃佷兒龜厭,且現身于我也!”

    哭罷,便對著那堆炭渣叩頭不已。

    眾人雖是悲傷,怎奈郎中尸骨俱已焚毀,且與那爐渣混成一色不得辨認也。

    倒是個無計可施,也只能各自低頭回臉不忍看他。

    正在此時,那張呈遞了一個眼色給身邊陸寅。

    見眼色,那陸寅心照,便轉身至宋粲右側,躬身行禮小聲道︰

    “將軍。”

    宋粲見他來,倒是听說過那日“先天八卦”鎮那陸寅的手段。便無言,點了下頭。

    陸寅轉身過去,跪在龜厭面前叉了手道︰

    “仙長,容小的代勞。”

    龜厭聞聲抬頭見是陸寅,便如同見了救星一般,一把將他抓住。口中欲疾言,卻是咽腫目赤而失語。

    陸寅趕緊喚了張呈過來扶了龜厭,口中勸道︰

    “仙長且在此處稍坐。”

    說罷,卻也不等那龜厭叩頭致謝,便雙膝跪地,望四方各拜了四拜。

    此乃跪拜之禮,倒是有個講究,曰︰“神三鬼四人一個”。

    拜四下,便是望周遭諸鬼莫要糾纏,與新亡人行個方便。

    而後自囊中取出牛皮包裹在爐灰前打開。

    見那皮囊之中工具玲瑯,扦插有序,不下十種。那陸寅戴了手套,取出銀筷雙手捧著望那堆爐渣輕聲道了聲“得罪”便持了銀筷在那炭渣中仔細尋找。

    宋粲見了趕緊過去,挨著那龜厭跪下,拿了他的手,張呈摘了水囊,用水沖刷其手指傷口。

    此時,龜厭卻也不覺疼痛,只是眼楮緊緊的盯著陸寅的動作默不作聲,任由宋粲和張呈于他治療手上的燙傷。

    話說校尉等人趕去窯床之前,見那重陽杖劍穩坐在窯床之前,旁邊成尋也扯出了護身的短刀侍立,身後老管家帶領精壯圍了窯床左右。內侍崔正此時正在盤查剩余窯工。

    見校尉趕來,那崔正便遠遠的迎上叉了一個手,躬身道︰

    “官長至此,小請退防!”校尉趕緊換了禮,口中道了聲︰

    “有勞……”

    話音未落,又听那崔正道︰

    “獲犯男三,督職已著人提拿,另有涉事人等七,皆詢問完畢,請提三人……”

    話未說完,便被校尉一把托住手道︰

    “閑話少說,自當咱家欠你一壺酒,待回京奉上。”

    崔正听罷趕緊拱手,自報了家門︰

    “謝官長賞,小的崔正,冰井司永巷押官。現下要務在身,不便多謝,望官長海涵。”

    說罷向後揮了手,招呼了手下內侍走路。臨行,又對校尉插手躬身。此謂之“將軍不下馬,各自奔前程”。

    別了崔正,校尉上前見過重陽道長,重陽亦是個不廢話,一把拉了校尉急急的問︰

    “爐前如何?”

    校尉躬身插手,猶豫了一下,啞聲道︰

    “尋郎中蟬脫……”重陽听得“蟬脫”二字且是一個怔怔。遂對空唱了一聲︰

    “福生無量。”

    旁邊成尋見罷,便哇的一聲哭將出來,撇下手中短刀“噗通”一聲直直的跪倒在地,望那爐前叩頭不止。

    眾人不忍勸來,倒也是個無從勸來,只能眼睜睜的看那孩童磕頭出血,聲嘶力竭。

    此時重陽手撫其背,口中喃喃道︰

    “去吧,與你師尊作別。”

    那成尋听罷便起身,一路哭著奔那爐前而去。

    這成尋雖不為程之山之子,卻也是自幼遠離東瀛故土,追隨這之山郎中前後積年。郎中見其少小離家萬里之遙,便是可憐于他,便帶在了身邊。

    這“天星術”因其事涉帝王,別說外姓,就是家中有女亦是個不可傳也。如膝下兩男,則必舍其一!

    舍?那小的是不是就的活活的給弄死?哪有這麼殘忍的事來!

    這個還真有,只能獨留一個!看你留那個了,下面的事自由冰井司幫你代勞。而且,這個兒子你還不能帶在身邊,便是自由被送入“國子監”“讀書”。

    這讀書不好嗎?

    且看在哪兒讀,怎麼讀。

    有時候這“書”“讀”的跟質押是一個性質。

    如此嚴苛,倒是與外人無緣。何況這成尋且是一個東瀛洲的人士,兩人原本是沒有這師徒的緣分。

    彼時郎中獲罪,被貶至這汝州,且是一個人人避之如瘟神。獨那成尋,自京中一路討飯行乞,沿街打听了找了過來。

    這份不離不棄讓之山郎中見得其忠義,便偷偷的讓那成尋行了拜師之禮。

    自此,成尋視郎中為父為師。

    之山郎中此番“殉爐”,且是讓那成尋一個痛徹心扉。

    說這人間四大慘事中便數這稚子哭父最為慘烈。

    蓋因著稚子情純,且無言語可表,只能聲聲啼血。嘶竭之聲卻最能撕人心肺,斷人肝腸也。

    此時,聞听爐上蓮花滴漏輪機相扣,發出金屬咬軋之聲。

    頃刻,樞輪撥動鐵尺,金鳴悅耳。紅丸入碧落,朝霧水汽升。

    窯床之上水霧散去,重陽道長抬眼望那天爐上看了一眼。且起身,正冠肅衣,右手在上,抱了一個團抱算是送別那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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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一拜乃凶拜也。意為今生且作別,輪回再相見。

    然,修道之人修的便是一個不負輪回,倒是無緣與那郎中再有相見之日。

    今生同船百渡,然得再世回眸一瞥也。何為“回眸一瞥”?便是今世見路人心覺熟識,相視一笑而過,再想卻不知何時認得。此乃“一瞥”之緣也。

    有道是︰勸君莫負枕邊人,且不知前世為人有何等的交割于他。

    重陽一拜再起,已是淚眼婆娑,啞聲道︰

    “啟封開缽!”

    校尉听令,招呼了一聲便抽出腰刀,將一名窯工拖將過來,以刀押肩推于窯床前。

    其余三名窯工也由老管家和牙校霍儀帶來,戰戰兢兢的將那 黑的匣缽撬開。

    匣缽一開,便見那釉如青玉堆脂,色如雨後碧落,晶瑩如玉,溫軟似那嬰孩肌膚般的天青瓷貢,在那九耀和氣燻蒸之下,絲絲水汽縈繞其面。

    重陽見了,便趕緊叫窯工敲了支釘,將那天青瓷貢取出。

    放置在窯床中心的三足筆洗最後取出。

    但見那三足筆洗釉色圓潤,青色如雨後碧落,清澈,湛藍。周身無紋,其形古樸,圓不過十四,高不足四五。觀之靜如處子之態,卻又有天人合一古奧。見之不以物役之傲骨,卻又見海納百川的博大。觀之則心靜無萬物之起伏,思之則入定,踏空境而不覺自醒。

    重陽心道︰返璞歸真,是為道矣?

    那窯工捧在手心,驚諾天物,雙手顫抖,險些掉落,虧的重陽手快,一把將其托在手心。

    校尉趕緊捧來錦盒,兩人小心的將那三足筆洗放入艾絨之上。

    重陽看著校尉將艾絨鋪于其上,將那盒蓋扣緊。

    心道︰此為一瞥,但不知何時有緣再見。此念一出,便心緒四起。

    心下回想來此種種,恍惚間皆撞入腦海。之山郎中音容猶在,卻如那彼岸花,花葉兩不見也。

    雖悲,確是無淚。雖喜,卻無半點悅悅之情。

    心下暗自嘆了一聲,心道︰之山先生之托皆以圓滿,一切皆已釋然。

    有道是︰

    白晝一夢,思故老,雨歇風且擾。

    殘柯斷,舉杯澆,孤墳何處眠芳草?

    記閑日案前可對弈,卻如今賭物思君難了。

    怎奈何,天青貢又去,何以與人道?

    喜無悅,悲無淚。

    空只憑,手中杯。

    便知故人來,獨飲且獨笑。

    一場功業何足道,卻得故人魂常繞……

    重陽心下想罷,望著校尉帶著親兵捧著錦盒離去,伸手摘下腰間的酒壺,細細地擦了一下便是澆祭。再抬眼,且是淚目,哽咽一下,便朗聲喊了一聲︰

    “先生好走!”說罷仰頭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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