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重陽道長讓是讓宋粲如釋重負。卻見張呈、陸寅兩人來回轉圜的不走。宋粲見兩人舉止甚為怪異,且是一個看他倆哪哪都別扭。倒是強壓了性子,問下兩人道︰
“何事?”
兩人听罷便相互看了,這才拱手施禮,但卻依舊不敢近前。
見兩人如此扭扭捏捏,宋粲便踢了踢腳邊的酒壇。
陸寅見了省事,趕緊跑過來抱起酒壇與張呈,自家便拿了酒盞著刨袖擦了。
兩人與宋粲身前倒是個忙活,亦是個相互眉來眼去的不說話。且不曉得這兄弟倆且在盤算些個什麼。雖是接了那酒去,倒也是心下有些個不耐煩,便是一口沒喝,口中便道了聲︰
“這酒寡淡的很!”
說罷,便隨手潑了那酒去。這就是要攆人的意思了。
然此時,這對兄弟見了宋粲如此便又相互看了一眼,那張呈這才小心翼翼的道︰
“卻是有些話與將軍說。”
說罷又看了一眼陸寅,陸寅便躬身上前,拿了宋粲的手,將酒碗遞給了他,又退身佔了,這才小聲道︰
“適才听我盟兄說是那冰井司王安平拿了。”
那宋粲听罷“哦?”了一聲倒是听了一個糊涂。心道︰王安平是誰?
于是乎,便端了酒碗在嘴邊卻是不喝,口中念道︰
“王安平……”
然,又抬頭看那陸寅一眼,便是想起,這王安平斷是今天一早窯坊處被那冰井司的周督職請去喝茶的那位窯工。
彼時且未多想,現在再想倒是心下記起了這人。倒是听之山郎中經常提及,此人技藝精湛,精通窯、爐之事,且是一個不可多得。亦是那被滅門王姓窯主的家奴,這為人上倒是一個可靠。
宋粲也沒見過他幾次,即便是見了他也是像個鵪鶉一樣的遠遠的跪了,看不清個真面目。
回想適才與後崗誥命見禮之時,一瞥,卻見有人被鎖在那夫人身後。此人一個滿臉的血污,看不來個端詳。
心道︰那一身的重枷,蓬頭垢面之人,難道那人便是那王安平麼?
心下想罷,倒是不敢確定。便又忘了那問了陸寅問︰
“那王安平本是瓷作院窯工,周督職拿他做甚?”
陸寅听了宋粲問話,便沉吟了一下道︰
“標下也覺得奇怪,乍一听盟兄所講還以為是謬傳。然,盟兄所言,為做快馬斥候傳令到窯坊之時親眼所見……”
宋粲由得陸寅話語想來倒是有此一遭。窯坊前倒是這張呈做的前軍的斥候,彼時且是他伺候了自家盔甲上身。
且在想著,又听那陸寅話來︰
“標下甚是奇怪,便忍不住過去看了一眼……”
說罷,便看了身邊張呈一眼。見兩人眉來眼去的,且讓宋粲有些個生氣,便墩了手中的酒盞,望那陸寅道︰
“你與我說話,怎的老看他來?”
得了宋粲的話來,那陸寅便放了心。躬身說來︰
“卻見被人挑了手筋腳筋,口中塞了壓舌的核桃,說不得話來。”
宋粲听了陸寅此言,心下卻翻起適才那崗上,因誥命夫人在他悲傷之時,且與那督職一起安穩了形勢,便拜了她一下。然,那誥命卻眼神躲閃,那句︰“老身死罪!斷不可受將軍此禮”現在且是一個釋然。
話雖是一個言重,然,當時倒是未做多想。現在想起,這王安平確是誥命夫人家內王姓家奴的家奴,這王安平的主家便是提供爐窯賬本配方被滅門的一家。
之山先生見其可憐,恐其再遭毒手,也是慕其精研這瓷爐窯工之事,便收了它做了窯坊的主事窯工。此人入汝州瓷作院便是誥命夫人做得保,如此才有了那誥命夫人一句“死罪”。
這周督職拿他其中卻是如何緣由?宋粲一時想不得個明白,然,誥命口中“死罪”之言定與這王安平有關。
想至此,便將目光看向張呈。
那張呈心中一驚,便趕緊跪下以頭伏地,卻不說話。
那宋粲看的奇怪,便問道︰
“且起來說話,既是我親兵,若想讓我與那冰井司要人,我定會與你做主,不用行此大禮。”
那張呈听罷,卻是把那身子縮的更加緊了些。宋粲卻因那之山先生殉爐之事悲傷不快,便是一個壓不住的怒火,耐不得的性子,甩手便將那酒碗擲于那張呈身上,大聲呵斥道︰
“說話!”
旁邊陸寅見宋粲惱怒,也趕忙跪在地上道︰
“主子息怒。”
說這陸寅聰明卻不是亂說的,此時叫宋粲這聲“主子”卻是給張呈開脫。
那日誥命夫人說是將張呈舍于宋粲,且說出做奴做婢的話來。然,于宋粲來說只是客氣之語,听听罷了。而後,且對待兩人也是以親兵相待,卻不曾明言將兩人認做家奴。
這醫帥的家奴且是不好當來。按醫帥家的家風而言,親兵年老無親者必不遣散,而是憑其自願收做家奴給這幫親兵置辦房產,娶妻生子養老送終。
說白了,那就是一幫追隨醫帥水里火里,兵林槍陣中沖出的修羅!如此,醫帥對待這幫子家奴那叫一個護犢的厲害,看那校尉便是一個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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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名為家奴卻如子佷般對待,叫這宋粲一聲“主子”著實也不虧。
同時,一聲“主子”叫出,也讓張呈撇開了和那王安平的關系。
關鍵是讓宋粲也不必把兩人當作外人看待。
果然,那宋粲听罷便沉吟一聲,息了怒氣,踢了踢腳下的張呈道︰
“起來,且好生回話。”
經過剛才被宋粲怒氣一唬,且是讓張呈縮在地上抖了半天才憋出一句︰
“王安平罪該萬死!”
宋粲一听倒是一個傻眼,遂心下怒道︰你這一個東一榔頭西一捶的?!好好地一個人生生能讓你給說糊涂了!
王安平的家主被滅門後,之山郎中便收了他用在窯坊做主事,這事亦是誥命夫人做的保,咱家親自下的書牒簽押。這會子怎又蹦出“罪該萬死”的言語?剛想發怒,一時間弄不清楚其中關節。
便眼楮詢問兩人。倒是見得兩人只露了個頭頂與他,饒是讓他氣不打一處來。
于是乎,便于壓了性子,與張呈說了句︰
“起來與我篩酒。”
張呈听罷便如卸重負,趕緊起身捧過酒壇撿了酒碗著袍袖擦了又擦,才篩了酒,雙手遞到宋粲手里。那宋粲接過酒,對陸寅說︰
“听你說罷,還能听些個條理來。”
陸寅听了令,便趕緊拜了一下,近身道︰
“回將軍,按說這冰井司拿人卻不是這個道理,如手中無有實證便把人給廢掉倒是有些說不過去。況且,這王安平也是和皇城司有些瓜葛。而拿此人手段如此凌厲,斷是無有生機與他了。”
那宋粲听了這陸寅言中有“皇城司”且是心下一震。倒是心下奇怪,這王安平怎的和皇城司有瓜葛?剛想問了,卻听那陸寅又道︰
“而此人且是在瓷作院拿下,定是當面擒賊……”
宋粲听了陸寅話來,心道︰當面拿賊?這王安平為瓷作院窯坊主事,此次疏失在爐坊火工主事海嵐,致使程之山殉爐,倒是與那窯坊無干也。
剛想至此,卻又听得陸寅繼續道︰
“適才盟兄帶我一起察了火工鋼簽與料石,均有手腳在里面,郎中殉爐並非本意……”說罷,便望了那宋粲一眼,又面色堅定,口中道︰
“判,郎中乃形勢所迫,事出無奈……”
宋粲听到“形勢所迫”四字,且是驚怒,厲聲道︰
“你待怎講?”
如此倒是唬得兩人身上戰戰,慌忙跪下。
然,又見陸寅拱手,且小聲道︰
“將軍息怒,火工所用料石均為盡心挑選之石炭芯玉,標下查的先前用料,里面卻有矸石混在其中。想那火工海嵐積年的爐經火脈,此事斷是難他不住,用鋼簽翻攪便可解除。然,經標下所查,那鋼簽亦被動了手腳,原為精鋼打造,竟被渣鐵換了,且有鋸挫之痕,以石粉填縫黑漆掩之。以致入爐稍力皆斷,不堪用也……”
宋粲听聞陸寅話語,大驚,眥目道︰
“此乃人禍,海嵐何在?”
陸寅听了,趕緊接道︰
“將軍莫急,爐坊火工確有失察之責,這蕭牆內賊的勾當著實是難防。如這重陽道長與那火工海嵐,皆為秉性正直之人饒是防他不住。”
宋粲听罷倒是想起那日與濟塵禪師所言,此乃知性相攻也!
陸寅見此話穩住了宋粲,便又接口道︰
“風聞,這王安平自入的瓷作院,膝下兩子便出門上京行商賈……”說罷,便外歪頭沉思了,道︰
“標下不解,這大的十五,尚有經商學徒的可能,這小的才不到五歲不免些個牽強。于是,便托人尋了他們的根腳,卻不曾想此兄弟二人如同水銀瀉地般找不出任何行蹤……”
宋粲听到此,心下便縮了一下。
回想到與那周督職第一次見面,便有“拿了兩個小的”之話。
王安平這兩個子嗣蹤影全無,想是那周督職從中做了手腳。但是,這周督職若是拿了王安平的實證緣何不與提醒與我?
又想,不對,那日周督職已經說出拿了兩個小的,卻在暗示提醒,只是自家覺了與己無關,便沒上心罷了。
想到此,頓時心下後悔不已。
其實此事並非周督職不提醒,確是宋粲由于和那丙乙先生糾纏下棋,無暇看那封書信罷了。
正在左右思忖之時,又听的陸寅繼續道來︰
“標下得此消息,卻無任何證據,只能暗里查那王安平,卻無任何端倪可查。現在回想這鋼 、火料之禍確在火坊。如此那王安平主事的窯坊卻無任何疏失,而他兩子離鄉他處,便是想好了進退。做的如此周密,斷此事非王安平一人所為。如今看來,想是這冰井司周黃門定是拿了實證,卻問不出個口供,且做請君入甕之局。”
那宋粲听了陸寅此話饒是個一愣,便抬眉問之︰
“何為請君入甕?”
見陸寅叉手躬身,口中回道︰
“料想督職之計,便是以王安平做甕,等那殺人滅口之人入局,且殺人者必來。”
宋粲听那陸寅說的如此肯定心下便是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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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道︰還殺人者必來?于我這制使欽差座下焉有這不怕死的人來?在皇差面前殺人滅口?嫌命長麼?
然,此意剛剛一閃,卻又心下一輪。
心道︰倒是說不來,且不說兩個窯主一個身死溝澗,一個慘遭滅門,跟當著他的面殺人也沒什麼區別了。且與自家看了,倒是說不出一個不是來。饒是一個勘勘的惱人也!
且在怒不可遏之時,卻又心下一輪。
心下驚道︰饒是此事做的精巧,行的機密,這陸寅卻如何得知?
正想至此,卻見陸寅自懷中掏出一根竹管。見那竹管精小,一寸的長短,箭桿般的粗細,且是眉上一擰。倒是軍中常見此物,此便是鴿筒,禁軍中亦有此物,且作飛鴿傳書,來往互通密信之用。
見陸寅擰開竹管,抽出竹管內絹書雙手呈給宋粲。
宋粲倒是不接那絹書。望了陸寅道了一聲︰
“念來我听……”
不聊,便見陸寅且不答話,自囊中取了火折,吹了口氣,將那火頭燃起,用手掩了給宋粲照亮,道︰
“將軍請自看。”
此便是防了那隔牆有耳乎?倒是心下便是埋怨了那陸寅的謹小慎微,便低頭湊了那火折的微光,細細的看了那絹書。
陸寅近身將那火折照亮宋粲手中絹書,見那絹書上言︰
“司爐亡,閹人已到爐上,我等今夜圖之。上差悲憤擅殺工匠,州府用兵撫之。”
那宋粲看罷卻是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此計饒是一個歹毒!“閹人已到爐上”之意,便是指的冰井司的督職無意。
而“上差悲憤擅殺工匠”後面便是跟了一個“州府用兵撫之”!
這他媽就是一個皮笊籬撈餃子,一個都不帶給我剩的啊!
想罷,卻又是一個恍然大悟。
倒不是他們做事不精巧,便是連同自家這個制使欽差亦是他們餐盤中的餃子一個!
而且,制使因“司爐”亡故而出離“悲憤”,且做出“擅殺工匠”在先,然,州府用兵剿之于後!
饒是一個于情于理,在任何角度上都能說的過去。這邏輯亦是一個完美的不可挑剔。
如此,基本上就是一個不可破解之計。
怎的一個不可破解?你不殺那些個窯工便是,那州府自無理由出兵鎮撫。
你說的一個輕松,想是那些個窯工倒是等不得制使欽差出離“悲憤”,便已經起事。
彼時,你不殺他他便是殺你!而且,不管你殺不殺那窯工,那州府的兵且是一個必來之!此乃是一個必殺之局也!
這一身的冷汗且是讓那宋粲不敢再看那絹書,且如同燙手般的丟在地上,望眼前陸寅憤然問道︰
“如此歹毒!爾怎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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