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觀四年八月乙卯,沖煞︰沖雞、煞西。
五行︰大溪水 危執位。宜︰齋醮,赴任,啟鑽,除服,祭祀,祈福,求嗣。忌︰嫁娶,移徙,上梁,安葬,修造,動土,置產……
昨日天陰,正戊三刻雨落,至辰時方住。見日如紅丸在天。
龜厭收拾停當出得帳來,望了天掐指算了一番。
霍義自親兵帳中而出,見龜厭身著鶴氅仙衣,頭戴紫金蓮花的道冠,發如黑緞,面白如玉,鳳目疏眉。舉手間,素仙衣無風自舞,投足處十方鞋步步生蓮。背上負了一口雷擊桃木鞘的長柄陰陽劍,臂彎處搭一柄紫檀麈尾與臂彎。九綹紫絛可曾染得人間煙火,目似朗星哪里看得世俗銅臭。真乃仙風道骨度無量,白襪雲鞋游十方。全不似以前認識的那個滿處纏人要吃喝的憊懶的道士。
這一番打扮倒是與那平日里不同,直看的那牙校霍儀眼花,便又揉了揉眼收了心性,上前躬身道︰
“見過仙長。”
龜厭見了牙校霍儀躬身,便收了掐算負了個手道︰
“準備車馬與我。”牙校霍儀听了心下倒是到了一句,這道長好不經濟,平日里也是馬來罵去的,今日怎的犯抽,偏偏問人要車?心下想罷一輪,便躬身道︰
“仙長騎馬饒是快些,要這車馬何用。”孰不知,便見那龜厭翻眼看了他,道︰
“速去備來,我自有用處。”
那小校聞听龜厭如此說,且是心下埋怨了自己︰本就是個听喝的,大爺要什麼就是什麼了,何苦與他計較。想罷,也是不敢再問。望那親兵點手,吩咐了馬車候用。
那龜厭往那帳中喚了一聲奶娘,便見那奶娘自帳中抱出那宋若。霍儀見了且是一個驚奇,便上前逗了那宋若,問龜厭道︰
“仙長,此番天爐開爐,可是要帶咱家小主人去耍?”那龜厭便抱過宋若,看了上下,覺無異常,便還了宋若與奶娘,回他一句︰
“我自有照管,無需多言。”
牙校霍儀見這龜厭今日如此肅顏寡語,心下道想︰都說這僧道古怪,莫非今日吉時,請窯神上身了也?便答了一句道︰
“這個不妨,咱家自在此間伺候便是。”
說罷,便伺候了奶娘與那宋若上車。又看了了後車前馬,確定無誤,讓張呈自中軍帳中取了宋粲和那校尉的服色盔甲,招呼了斥候輕騎前去照應
而後,便是一聲號炮,重甲上馬,左右押了馬車出了轅門。
繞開龜厭一行一路行了儀仗,望天爐而去不提。
那宋粲自昨日別了那周督職便到得草廬,卻不入其門,與那校尉在那草廬門口看雨觀風,絮絮叨叨的飲酒一宿。
天將亮,兩人便一路腿著望瓷作院窯坊而去。
到的窯坊且驗看了查看瓷胎上釉。又著人喚了重陽來至,問了火坊主事海嵐與那窯工主事王安平,答言並無差池,遂以重陽一起驗看完畢,未見不妥且稍稍的放下心來。
出得窯坊,便迎頭撞見那周督職。見者老媼,只身素衣披頭散發的站在門口躬身等候。
那督職見宋粲一行人出來,便躬身攔了去路,叉手叫了一聲“將軍”。
宋粲見其神情萎靡,仿佛一夜之間白發也多了些許。回想是思昨日之事,倒是自家的一個唐突。人情世故,幫你便是一個分外之事,人大可不必死乞白賴的與你好處。想至此,這心下便覺有些個對不住這老媼,遂躬身道︰
“門公安好。”
周督職倒不曾抬頭,只是將那老腰彎得更低了些,將那頭顱埋下,顫聲道︰
“不好,奴婢特來領罪!”
宋粲听了這話且是一愣,驚問道︰
“門公何罪?”
督職仍未抬頭,且又躬身,撩了衣襟屈膝跪下。宋粲見他如此,且是慌的雙手趕緊攙扶他去,口中驚道︰
“門公這是為何?”周督職卻是一個不起,只是依舊口中稱罪。宋粲倒是有些慌了,連忙道︰
“門公不可!有話講來便是。”
那督職依舊一個跪了不起,低聲道︰
“只因屬下不羈,沖了將軍的虎威……”
宋粲听罷趕緊收了雙手,起身打斷他的話頭道︰
“老門公斷不可如此,且容粲幾個時辰便可,只待那天青貢一出,粲定隨門公回京,交得差遣自當拜于督職門下負荊請罪。”
周督職叩首,叫了聲“將軍”且想再言。卻听宋粲叫道︰
“海嵐!”身後海嵐听喝,趕緊過來躬身拱手道︰
“在!”那宋粲垂眼看了那跪在地上的周督職,冷冷道︰
“督職年邁,昨夜又受了些風寒,好生熱茶伺候。”
海嵐上前躬身想要攙扶那督職,卻見那周督職甩了海嵐雙手,自起身嘆之。
嘆罷一個摔手剁腳,而後一把推開海嵐,伸手, 的一把,刁住了海嵐身後的王安平手腕,抵了面,問道︰
“可是安平先生?”
听了周督職的話語,王安平一時有些個錯亂。趕緊躬身後退舉手見禮,卻不成想那手腕卻被這周督職刁了一個結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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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粲等人見了一愣,心下懷疑。
心道︰這王安平本是王家窯主的家奴,這周督職卻如何認得?
且不等宋粲問話,卻听得那督職拉了那王安平哈哈大笑,那笑聲饒是有些個 人,見那督職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掛在臉上,口中道︰
“饒是咱家與你有緣,先生何不賞杯熱茶于咱家同飲也?”
說罷,不再理宋粲等人,叫了一聲︰“左右!”
便見那冰井司的手下自角落沖來,拖了那王安平進入窯坊喝茶。
三人詫異,重陽咂了一下嘴,歪頭思忖。
正在此時,見斥候快馬奔來。為首的張呈見了宋粲便翻身下馬,上前單膝點地,叉手于額,口中道︰
“將軍,大營人馬已到後崗天爐等候。容小的伺候將軍更衣。”說罷,便有親兵自馬上卸了甲箱。那宋粲做了一個免禮的手勢,口中道︰
“知道了,頭前帶路。”
那張呈得令,回身望那親兵叫道︰
“將軍令下!起甲冑!”
眾親兵應和一聲,便尋了間向陽的正房,四下人等伺候宋粲鏡面更衣,頂盔貫甲。
宋粲穩坐了房屋正中,四周親兵與之更衣淨面,倒是一個只聞得簌簌之聲的安靜。于這般的靜謐中,伸手蹬腿的讓自家親兵伺候了穿甲。心下想了適才督職請那王安平喝茶,便是讓這心下饒是一個百思不得其解。
心道︰這冰井司的周督職卻怎的認識王安平?此番這“茶”倒是喝的一個蹊蹺。
思前想後且是百思不解,但這冰井司有緝拿詢問之責,倒是不敢輕易的置喙其中,且還是等諸事安定了稟了郎中再做定奪,如此便得了一個少許的安心。
想罷,便是閉目凝思,排除心內雜念,且先保得住眼前這天青貢無礙方為上策,其他者,且都是無關緊要。
說話間,兵丁伺候納宋粲頂盔貫甲,罩袍束帶,系甲攬裙收拾停當。
宋粲出得門來,便踏了親兵雙手認鐙搬鞍上了戰馬。坐穩了雕鞍,卻又回頭看了窯坊大門一眼,倒是擔心那王安平。心道︰姑且將此事先放一放吧。想罷且踢馬前行。
此時這宋粲卻不知,彼時與那草堂之中,只顧得與那丙乙先生下棋賭氣,卻讓他漏看了周督職與他的密信。于是乎,這局殘棋,卻已失了先手矣。
所謂機緣十分天注定,萬般心機不由人。且是一個造化弄人,皆不以人力所能定奪。
且正應了程鶴的那句話︰“萬算之吉凶乃大道之順逆也,而非人之禍福”。順道者昌,逆之則不祥。
巳時雨落,有飛馬狂奔與野。
馬踏水窪,濺起晨泥,水中倒影映出汝州界碑。
驛兵疲敝,卻仍揮鞭打馬,一路的飛奔。
見那遞馬,背上靠旗獵獵作響,上書“急腳”三字。
驛兵亦是手舉了漆牌,一路狂呼︰
“遞馬趕路,諸人回避!”
路途百姓見之且是慌忙躲避,本是熱鬧的集市上饒是一番雞飛狗跳。
咦?這鋪兵怎的如此的狂悖?倒不是他們狂悖,實是著“急腳的遞馬”耽誤不得。
按宋制,驛傳舊有三等,曰步遞、馬遞、急腳遞。急腳遞最遽。日行四百里,唯軍興則用之。
熙寧中,又有金字漆牌急腳遞,如古之“羽檄”也。
是以木牌朱漆打底,黃金嵌字。饒是光明眩目,過如飛電,望之者無不避路,日行五百余里。
若有軍前機速處分,則自御前發下,三省、樞密院莫得與也。這話的意思就是這“金字漆牌”的急腳遞只能皇帝御令能用,即便是那三省、樞密別說用,便是問都不能問一聲。
這“金字漆牌”急腳遞馬卻是為何?此馬便是奔宋粲的一個雷。若說這金字朱漆是御前發出,卻有些古怪,昨日那黃督職帶給宋粲的手詔,今日卻又如何發了這“朱漆金字”的急腳星夜奔這汝州而來?
其中緣由不言而喻。若說這金字朱漆為神宗熙寧所創,原為御前簽發,三省樞密院皆不可過問。
然,自宣那仁皇太後垂簾听政後,元佑黨人當國。彼時任尚書左僕射兼門下侍郎的司馬光有言︰“舉而仰听于太皇太後”,這話且是說到那滔滔姐的心縫里了。
于是乎,這“金字漆牌”的急腳遞馬便歸了樞密院,而御前,則如同 “聖旨”一般,皇帝看似有權,然卻實為中書所有。
元佑八年,哲宗親政,貶舊黨,亦是想了要回收這“金字漆牌”急腳于御前使喚。然,因元豐遺存勢力,加上元佑黨分化成三派,相互的捉對撕咬,以致黨爭激化,朝堂動蕩而不曾緩手得之。
當今官家繼位,卻得朝官勸諫,行先朝之例,乞請向太後垂簾听政,而向太後垂簾盡伊始,便狂改哲宗所行之政。雖不過數月徹簾歸政,那哲宗朝被貶官逐出的元佑舊臣,便又將那朝堂擠了一個滿滿當當。
如是黨爭再起,其政反復,朝堂不穩。所以,便是一個一應軍國事體均由那中書、二府、樞密院來代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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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朱漆金字”的急腳遞至大觀年亦不可收回御前使喚。
此乃皇權旁落之一角罷了。
若還屬御前使喚,也不至于皇帝自寫手詔,著冰井司的內侍偷偷的送至這汝州宋粲之手。
草廬中,之山郎中推了窗,極目窗外離離原上那煙雨朦朧,將那草崗染就了一個遠山如黛。一口長氣出來,將那手中的冊子丟在了矮幾之上。
見成尋來至,雙手托官服立與郎中身後,輕聲喚了一聲︰
“森賽……更衣……”
之山郎中聞聲回頭,看了一眼那成尋,見他手中托了那朱色從省上放長翅烏紗,那紫金魚袋擺在其左。
之山郎中以手撫之心內卻是一陣唏噓。口中喃喃了一聲︰
“好久不見……”
此魚袋為哲宗親賜,因觀得“心宿三星連線,逆行,為女子干政。北玄武七宿三宿四星大盛,大有沖紫薇星之勢,表女權主事。然月食發生由張宿,後有憂”的天象,那哲宗且以此為證,頒布于朝,于是乎,且使得那皇權歸帝。
郎中此為甚得聖心,特御賜了紫金魚袋與他。亦是使得這程元雖是從五品的郎中,卻有著四品的寄祿。
如今再看,饒是舊事紛紛,堪堪入懷,心下且是一個戚戚。
以手撫之,心中波瀾不已。
然,前些日所觀,且是“彗出奎、婁。北行入紫微垣,天藏水,而戾氣盛。”之象,對下連日連雨,心下且是一個憂心忡忡,然卻依舊是個無解也。
事已如此,也只能盡人事而听天命爾。
成尋便不知這恩師所想,且是盡心盡力,細細的伺候了,將那官服與那郎中穿上。仔細的系了腰帶,拉展褶皺,將那紫金魚袋穿了袢繩,掛在那郎中腰間。
一切收拾妥當,成尋便拿了鏡子過來,舉了侍立。
之山郎中且對鏡整了衣領,撢了官服,便轉身取了桌上寫好的冊子交與成尋之手,道︰
“與重陽先生和那海嵐,按此操作即可。”
成尋躬身領了,便轉身出去。
那郎中見成尋出去,便淨了手面,望了神龕上的太乙拓字、骨笛鶴影燃香三拜。
拜罷抬頭望那烏紗,雙手捧過,深深的吸了口氣,周正的戴在了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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