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尿病這種毛病,說白了就是基因加作死。
有人天生容易發作。
但只要管住嘴、邁開腿,控制得當,甚至一輩子都能平安無事。
可要是管不住嘴,放縱口腹之欲,三十歲不到就可能發病。
這是李北玄在一年前,對贏世民說過的一番話。
起初,贏世民還將信將疑。
可後來,他半信半疑地照著做了。
這一年,他少吃油膩,多吃粗糧,酒量砍掉一半,糖分更是嚴格限制。
剛開始確實難受,心里都罵了李北玄好幾百遍。
可慢慢的,他竟發現身體真的清爽了許多。
這一年來,他沒有添過一點新毛病。
反倒是尿尿清亮,不再渾濁發黃。
晚上睡覺沉穩,不再心慌氣短。
早晨起身,腰背筆直,甚至比年輕時候還精神。
他都五十歲的人了,照理說該是腰圓肚滿、氣血衰退的年紀。
可偏偏,他如今依舊龍精虎猛。
縱橫朝堂時目光如炬,就連臨幸後宮時,亦不輸少年。
想到這里,贏世民心里不免有一絲暗自得意。
瞧,這才叫帝王之身,這才是掌握自身的強者!
可一想到贏高明,他的心頭就立刻泛起了滔天的嫌棄。
二十七八歲的年紀,正該是血氣方剛的時候。
結果呢?
這小子連口腹之欲都管不住,胡吃海塞,成天醉生夢死,什麼玩意兒都往肚子里倒。
如今不到三十歲,就把自己吃廢了,走路都一瘸一拐。
贏世民心里的嫌棄,越想越重。
甚至隱隱覺得,這世上大概真有種說不清的天命。
就像他贏世民。
生來便是天賦異稟,武藝過人,頭腦精明,既能騎射破陣,也能縱橫廟堂。
可他的孩子,除了贏麗質一個女孩兒之外,剩下的十幾個男孩,幾乎沒有一個成器的。
贏高明這貨尤甚!
論相貌,贏高明倒也隨了他。
所以他倒是沒懷疑過自家觀音婢。
可除了相貌之外,贏高明跟他完全是一模兩樣!
同樣是二十七八歲的年紀。
那時的贏世民,可以說是意氣風發,縱橫睥睨。
那時他一刀劈下,能砍翻兄弟,也能砍出天下。
可再看眼前的嫡長子,同樣年紀,卻已經吃廢了身體,連走路都瘸,連床榻都要哼唧著扶人才能起來。
想到這里,贏世民心里忍不住冒火。
“朕的兒子,怎會變成這樣?”
這種落差,幾乎要把贏世民的耐心磨光。
可終究,那是他的兒子。
做父母的,對孩子有多失望,對孩子的痛苦就有多不忍。
哪怕再嫌棄,哪怕早已不抱任何期待,可見他天天疼得直打滾,夜里睡不成覺,整日皺眉呻吟,贏世民心頭還是像被針扎一樣,不舒服。
他不再奢望這個兒子能成材,但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活活疼死。
想到這里,贏世民眉頭緊皺,胸口那股壓抑的火氣變成了煩躁。
沉默了一會兒,終于抬起眼楮,盯著對面的李北玄,語氣里透出幾分急切︰“人和。”
“太子前陣子雙腿疼得厲害,幾乎不能行走。朕估摸著,八成就是你說的那啥……糖尿病發作了。”
“像這種毛病,你……有法子治沒有?”
“……?”李北玄。
贏世民沒毛病吧?
他跟贏高明什麼關系,贏世民不知道?
不久前贏高明才和漢王聯起手來,往死里搞他,差點把執失烈都給搞死了。
現在贏世民居然讓他去救他?
他弄死那貨都來不及啊!
于是李北玄咧了咧嘴,尷尬道︰“你說這事兒整的,好像我跟那個哆啦a夢似的,你當我啥都會啊?”
“……多啦誒夢是什麼?”
贏世民有些納悶的問道。
而李北玄趕緊搖頭︰“沒什麼,我開玩笑的,不過這病我是真治不了,只能說盡量控制飲食。”
听到這話,贏世民頓時有些失望。
但贏世民到底也不是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畢竟糖尿病這種東西,他從李北玄第一次提起時,就已經听得明白了。
這玩意兒沒法根治。
一旦真發作了,就不再是單純的血糖高能解釋的問題,而是身體里某個髒器,徹底壞掉了。
而一旦髒器壞了,就跟井枯了一樣,再怎麼舀水也舀不出來。
那就是永久性的,再也沒辦法治愈。
所以,贏世民此刻听李北玄說治不了,雖然心里還是忍不住失望,但卻也沒真的驚愕到絕望的地步。
深吸一口氣,重重地嘆了一聲。
沉默片刻,贏世民抬起眼楮,輕聲對李北玄問到︰“人和,那……他要是現在開始控制,還能活多久?”
李北玄聞言,聳了聳肩。
這一次,他回答的很痛快,沒賣關子也沒故意避重就輕。
只是攤開手,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這我也說不好,主要是,看控制到什麼程度唄。”
“比如?”
“就是說,比如,他要是能嚴格控制,少吃少喝,飲食規律,戒油戒糖,再多走動走動,那應該和常人區別不大。活個五六十沒問題。”
說到這里,李北玄沒忍住掃了贏世民一眼。
隨後更沒忍住,當面蛐蛐起了對方。
“但要是像你一樣,嘴上說控制,但背地里薯片、糖水、烤肉、甜食都來……那就是三年截肢,五年瞎眼,十年出殯吃席的節奏。”
贏世民︰“……”
听到這話,贏世民的臉色當即就黑了下來。
惡狠狠地瞪了李北玄一眼,罵道︰“你小子,說就說唄,你還陰陽朕?!”
“哈哈。”
李北玄尬笑一聲,沒再說話。
而贏世民摸了摸下巴,一聲又一聲的嘆氣。
這一整天,贏世民的心情,起伏得跟坐過山車似的。
上午,因為蒸汽機,心潮澎湃,心緒起伏。
轉眼間,又因為贏高明的病,心情沉到谷底。
嫌棄、焦躁、失望,種種情緒糾纏在一起。
哪怕是精力充沛如贏世民,也覺得心神消耗得厲害,連朝中政事都有些提不起興趣。
于是,到了午後,贏世民索性騎了輛自行車,拉著李北玄出門散心去了。
“趙叔叔,干啥去啊?”
“冰釣,釣魚!”
贏世民說的擲地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