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高熙見狀,立刻心領神會。
表情一變,臉色瞬間換了個模樣,語速陡然加快︰“太子和漢王,哼!”
“表面上是給那杜相平事,實際上就是沖你來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們這幾年盯著你多少回了。上回他們沒在你這兒討著好,這回借著貢生命案玩這一手,就是想讓你進退失據!”
贏高熙一邊說,一邊冷笑︰“說白了,他們這就是捏著一塊爛泥巴往你臉上糊,不求真能定你罪,只求惡心你、拖住你!”
“要不是你反應快,這回怕是得被他們壓得抬不起頭來。”
說到這里,贏高熙越說越氣,啪啪的拍著桌子,借著酒勁兒大罵道︰“本王跟你說,這種人就不能慣著!慣一次,他就能踩你十次!”
“太子那個性子,得寸進尺,越讓他,他就越覺得你好捏!”
“漢王更是牆頭草,哪邊風大往哪邊倒,今天踩你,明天踩別人,簡直就是壞胚中的壞胚,跟他那個死弟弟是一路貨色!”
贏高熙這一罵,真是痛快。
畢竟他和太子、漢王那兩位的關系,本就不算和睦。
雖說名義上一個是親哥哥,一個是親叔叔,可真要論到心底里的情分,早就被多年的齟齬磨得七零八落。
與其說是親人,不如說是同一窩里爭食的猛獸。
各自都帶著爪子和牙,誰都防著誰。
所以一旦找到機會,哪怕是喝著酒罵人,他也能罵得毫無心理負擔。
甚至隱隱還有一種,多年積郁總算出了一口氣的暢快。
于是贏高熙一邊罵,一邊翻舊賬。
連那些孩提時代的雞毛蒜皮,都掰了出來。
什麼練射時故意射歪箭嚇他,什麼在母妃跟前搬弄是非,甚至連一次搶他心愛木馬的陳年舊事都被搬上了台面。
說著說著,還忍不住自己翻了個白眼,仿佛在回味當年被欺負的郁悶。
至于漢王,在贏高熙嘴里,自然更是沒什麼好話。
畢竟這貨的牆頭草性格,在皇族中間是出了名的。
見風使舵、兩邊逢源,贏高熙小的時候,沒少被他坑。
于是贏高熙罵到興頭上,罵得那叫一個繪聲繪色,連李北玄都驚呆了。
吃瓜吃的不亦樂乎。
就這樣,贏高熙罵得口干舌燥,喉嚨都有點冒煙了,這才意猶未盡地停下來,拿起酒盞潤了潤嗓子。
隨後才轉過頭,看向李北玄,眼神里明顯是在等回應,等一個順勢點火的態度。
最好是“殿下說得極是,我們該如何反擊”之類的開場白,好讓他繼續發揮。
然而,李北玄接收到這個眼神後,只是微微挑了挑眉。
既沒有接下拱火的刀,也沒有直接潑冷水。
只是慢條斯理地放下酒盞,看了看窗外已經泛起的魚肚白,淡淡說道︰“殿下,天不早了,這都談了一晚上了,眼看天都要亮了……我該告辭了,回去補一覺。”
這話一出口,等于直接將話題封住,不給繼續升溫的機會。
贏高熙聞言,怔了一瞬。
臉上露出幾分失望的神色。
甚至,還帶了幾分羞惱,就像一個演員,在台上聲嘶力竭的演了半天,結果觀眾不僅沒喝彩,更連一點反饋都沒有。
然而,贏高熙畢竟也是經歷過大起大落的人,心機不復從前。
很快收斂了那份不自然的表情,低頭笑了笑,隨後站起身來,笑眯眯地說道︰“也好,今天就到這兒。過兩天再找你喝酒!”
李北玄起身,與他拱手作別︰“殿下請放心,到時必到。”
說罷,李北玄便拱手一禮,轉身出了偏廳。
隨後沿著長廊,緩緩走向魏王府的大門。
府外的天色,已經泛起一抹淡白。
遠處宮城的檐角,被初曦勾勒出一圈淺淺的金。
初秋的風里帶著清涼,吹散了酒氣,卻沒能驅散那股隱在心底的倦意。
李北玄登上馬車,簾子垂下。
一聲令下,馬車開動。
京城的街道,在寂靜中緩緩退去。
車廂里很安靜,只剩下車輪碾過青石的低響,和偶爾傳來的馬蹄聲。
李北玄倚在軟墊上,閉了閉眼,腦海里卻不是空白,而是復盤著方才在魏王府的一番交談。
贏高熙借著酒勁罵得痛快,幾乎把太子、漢王從里到外都剖了一遍。
看似只是出氣。
但實際上,這一晚,魏王的態度已經明白到不能再明白。
他想拱火,想拉自己下場。
甚至想借這股火,把局面攪得更亂。
想到這里,李北玄緩緩吐出一口氣。
抬眼,看向窗外掠過的街影。
“太子、漢王……”
李北玄咂摸著兩個名字,不自覺有些心驚肉跳。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這兩個貨,在四年後,不……只有三年多一點的時間,就會聯合起來造反啊。
要不要,提前弄他一把?
畢竟如果李北玄沒記錯的話,史書上記載的那一場太子造反,還牽連到了一個閣老之子。
是老杜的,還是老房的?
李北玄對這個人的印象不是很深了,只記得那貨單名一個“荷”字。
如果是他某個兄弟的名字,那他就不得不提前干預一下了。
想到這里,李北玄嘆了口氣。
眨了眨酸澀的眼楮,靠在車廂壁上發呆。
而此刻,另一邊的魏王府,燈火未滅。
贏高熙獨坐在廊下,披著外袍,手里握著一只空盞。
夜風吹亂了他鬢角的發絲,他卻不覺。
只是盯著杯底,眼神明滅不定。
“太子……漢王……”
贏高熙從喉嚨里壓出兩個名字。
唇角勾出一抹冷笑,笑意卻沒有暖意。
“你們兩個,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盤,只可惜,惹到了不該惹的人,更可惜,讓本王從中插了一腳。”
“呵呵……只要本王不死,本王沒有出局……”
“贏高明,太子,我的好哥哥……你就別想安安生生的穩坐東宮!”
說罷,贏高熙猛地將酒盞扣在案幾上,發出一聲脆響。
片刻後,轉身吩咐侍從︰“傳話,盯緊東宮的人,越緊越好。”
侍從聞言,立刻領命而去。
夜色里,只剩下魏王微微仰首。
望著即將亮透的天際,目光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