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懷弼說到這里,摸了摸下巴,神情中浮出幾分少見的復雜。
“雖然我一向看不慣老三那個假孝男孩兒,但這次,咱們哥幾個,還真是欠他一個人情。”
畢竟要不是贏高治把事情給壓了下來,等到鬧大了,他們幾個不說回家挨揍,恐怕也得吃點瓜落,討不了好。
想到這里,朱懷弼撇撇嘴,主動道︰“這樣吧,我看你跟老三關系還成,改天找個時候,咱們哥幾個登門拜訪一下子。”
“哈哈,行,不過別登門了,把他叫出來玩就行。”李北玄笑著說道。
朱懷弼聞言,眨了眨眼︰“啊?他平時不是不怎麼出門嗎?听說天天都在家抄孝經……”
“放心吧,已經不抄了。”
李北玄一臉高深莫測道︰“而且你要叫,他肯定第一時間就出來,信我。”
“……行。”
朱懷弼雖然不理解為什麼,但選擇相信李北玄的話,點了點頭,算是記下了。
隨後,兩人又寒暄幾句。
不知不覺,天色已泛起魚肚白。
東邊天際露出一抹灰青,清晨的寒意也隨之卷了進來。
李北玄看了看天色,知道再留也無益,便起身拱手告辭︰“時候不早了,我也得回府了。”
朱懷弼起身相送︰“我也差不多,困死了,趕緊回家睡一覺去。”
兩人相視一笑,勾肩搭背的離開雅座。
不過,李北玄離開主廳後,並未立刻離開百花園。
而是繞過中庭,悄然去了後院一趟。
後院幾個包間里,常俊、張闢疆、常茂、杜仲幾個紈褲,正在臨時請來的郎中手下處理傷口。
幾個都是皇城里響當當的祖宗級別,平日里騎馬射獵、打人斗狗,作天作地,從未在打架斗毆這件事上吃過虧。
但今夜卻栽了。
雖然他們下手不輕,可對方畢竟是吐蕃使者。
一個個牛高馬大的。
雖然他們這邊人數佔優,但卻也都被人拉了一把、推了一肘,不少地方青了一片,破了一點皮。
尤其是杜仲,臉上掛了個拳印,額角貼著膏藥,坐在榻上還氣得直罵︰“媽拉個巴子的,小爺我非得找個機會套他麻袋,打斷他兩條狗腿!”
“三條!”張闢疆一邊嘶嘶的吸著冷氣,一邊不甘示弱的揮了揮拳頭。
李北玄見狀,忍不住失笑。
進屋笑著調侃了哥幾個幾句,又寒暄了一番,最後又讓敢叔兒跑了一趟腿,從定遠伯府里拿了些藥過來。
等一切都安頓好之後,才打著哈欠回到了定遠伯府。
這一覺,李北玄睡得極沉,卻也沒睡多久。
李敢心疼李北玄這一夜沒睡,特意沒早早叫他。
但就算再拖,也拖不了多久。
等到快辰時時,李敢便推門而入,低聲叫醒了李北玄。
“少爺,快辰時了。”
听到這話,李北玄整個人都有些崩潰︰“敢叔兒,我不是不是才睡下嗎?”
“哪兒啊,睡了兩個時辰了。”
李敢拿過一張濕帕子,一邊給李北玄擦臉,一邊道︰“鴻臚寺的人來傳話了,說今日還有兩撥吐蕃使節要走流程,寺丞親自點了名,要您到場招待。”
“……”
李北玄翻身坐起,頭發凌亂,眼神空洞,無比渴望再睡一個回籠覺,起碼要睡到下午。
不過他也知道,這事躲不了。
昨天那場突發的百花園風波,雖算是勉強穩住了場子,但吐蕃人心中怎麼可能沒有芥蒂?
今日的招待,若是再出半點岔子,前功盡棄不說,說不定還要把鍋扣他頭上。
于是他不再廢話,草草洗漱,換上了新官服,整整齊齊束好腰帶,踩著晨露出了門。
鴻臚寺位于城北偏東,是一座極為莊重的禮制機構。
今日雖不再有昨日那樣的大場面,但吐蕃使團尚有兩撥支脈未完全接待完畢,照規制,仍需逐一會晤,禮節齊備。
李北玄一到,便被引入偏殿。
此時堂中已坐了幾位吐蕃隨員。
這幫人的穿著,不同于昨日宴會上的盛裝,而是更接近本土官吏的常服。
衣袍用色濃重,以黑藍灰三色為主,腰間飾物繁多。
個個神色冷淡,眼神中帶著幾分倨傲與疲憊。
但一見李北玄步入,場中氣氛微妙地收束了些。
表情有警惕,也有試探,更有憤怒與厭惡。
顯而易見。
被朱懷弼他們揍了一頓,又被贏高治嚇唬了一頓的吐蕃人,在復盤了一夜之後,終于回過味兒來了。
李北玄見狀,心中微微一樂。
但並不打算繼續在昨晚那件事上糾纏。
于是他也不急著端什麼官架子,反倒先打起哈哈。
擺手讓人上茶,自己則與幾位吐蕃隨員打起了外交閑話。
一會兒說點家長里短,一會兒又說說各地風俗。
基本上是把之前崔仲琛和贏高治兜圈子的那一套,全都拿來使到這幫吐蕃人身上了。
吐蕃人腦子直,哪里看得出來李北玄的險惡用心?
不知不覺就陪著他兜起了圈子。
而這圈子一兜,就是一個時辰。
好容易有使臣回過味兒來,還想再掰扯掰扯昨晚的事兒,但李北玄卻好像知道他們要說什麼似的,當場就開啟了武朝式款待流程第二階段。
中層使節團體的深度游。
不再是那種明面擺設式的文書交流,而是真正的、實操層面的招待。
包括參觀藍田制造局,由工部預備幾場鑄器、縫甲,軍演演示。
再比如走訪弘文館,讓他們親眼看看武朝士子如何習禮誦經、治學考藝。
再往後,還有一場專為吐蕃使團準備的百藝展。
其中琴、棋、書、畫、舞、技伎、俑舞、歌吹、摔跤、馴獸……無所不包。
甚至還特意安排慧空來了一場講經。
妙語連珠,字字珠璣。
听得吐蕃人都快記不得自己是誰了。
等到暈暈乎乎的回到使館,回過味兒來再一琢磨,這才反應過來。
靠。
今天啥正事都沒干啊!
昨晚的場子沒找回來,互市的正事更是一個字也沒提!
于是幾個使臣痛定思痛,決定明天再也不要被李北玄牽著鼻子走。
可接下來三天里,他們又被李北玄安排著打了一天麻將,逛了一天勾欄,最後又辯了一天經……
末了,還是什麼也沒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