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個半邊翅膀齊根斷裂,斷口處還殘留著焦黑的灼痕,每一次劃水都牽扯出大股污濁的血水,在身後拖出一條短暫而污穢的軌跡。
另一個則瞎了一只復眼,甲殼上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紋,似乎隨時都會徹底解體。
三只邪靈,曾經的侵略先鋒,此刻如同三條被剝了皮、打斷了脊梁的喪家之犬,在漆黑冰冷的海浪中絕望地掙扎。
沒有邪力護體,沒有引以為傲的邪光閃爍,只有最原始的、狼狽的狗刨。
一個巨大的浪頭狠狠砸下,那個瞎眼的邪靈發出一聲短促尖銳的哀鳴,瞬間被卷入墨綠色的海水深處,連一個像樣的氣泡都沒能冒出。
影骸和斷翅邪靈甚至沒有余力去悲傷或恐懼,只是更加瘋狂地、機械地劃動著肢體,朝著記憶中那遙遠得近乎虛幻的、屬于櫻花之國的方向奮力掙扎。
時間失去了意義。只有冰冷、痛苦、窒息,還有無邊無際的絕望海洋。
影骸的復眼視野開始模糊、發黑,意識如同風中殘燭,隨時都會熄滅。
就在他即將徹底沉淪的前一刻,渾濁的海水中,一絲極其微弱的、帶著腐朽腥甜氣息的熟悉能量波動,如同最微弱的電流,輕輕拂過他近乎枯竭的感知。
是族地!
櫻島特有的、混雜著污穢靈脈與怨念沉澱的腐朽氣息!
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力氣猛地注入影骸殘破的軀體。
他爆發出無聲的嘶吼,殘肢瘋狂攪動海水,帶著僅剩的那個斷翅同伴,朝著那氣息傳來的方向,如同離弦之箭般沖刺而去。
冰冷的海水被破開,前方,一片籠罩在常年不散灰暗霧氣下的海岸線輪廓,在渾濁的視野中越來越清晰。
那霧氣深處,似乎有無數扭曲虯結的、盛開著妖異暗紅色花朵的巨樹陰影,如同鬼爪般伸向天空。
當他們像兩灘真正的爛泥一樣,被海浪拋上布滿黑色礁石和滑膩海藻的冰冷沙灘時,影骸只剩下抽搐的力氣。
他癱在腥臭的沙礫中,破碎的甲殼縫隙里不斷滲出污血和海水混合的粘液。
斷翅的同伴趴在不遠處,身體微微起伏,發出破風箱般的 聲,似乎隨時都會斷氣。
終于…回來了…
這個念頭剛升起,一股更深的寒意瞬間凍結了影骸剛剛松懈一絲的神經。
沙灘上方的灰霧中,無聲無息地浮現出三道身影。
他們同樣覆蓋著黑色甲殼,但甲殼的質地更加幽深、更加古老,上面天然烙印著如同干涸血痕般的暗紅色扭曲紋路。
他們的體型更為高大、修長,透著一股腐朽沉凝的威壓。
為首的那個邪靈,復眼如同兩顆凝固的血鑽,冰冷地俯瞰著沙灘上兩具瀕死的“垃圾”。
沒有任何詢問,沒有任何交流。兩道暗紅色的光束,如同擁有生命的毒蛇,從那為首邪靈身後兩個守衛眼中射出,精準地纏繞住影骸和斷翅邪靈殘破的軀體。
“呃啊——!”劇痛瞬間穿透了影骸麻木的神經,比海水更刺骨的冰冷邪力蠻橫地侵入他的體內,粗暴地檢查著每一寸結構,搜尋著可能存在的追蹤烙印或法術印記。
他感覺自己像一個被拆解的玩偶,毫無尊嚴可言。斷翅的邪靈發出一聲更加淒厲短促的慘嚎,身體劇烈地抽搐了幾下,徹底沒了聲息,在光束中迅速化為一灘冒著氣泡的紫黑色膿水。
光束散去,影骸像一袋真正的垃圾被丟棄在冰冷的礁石上。
他蜷縮著,破碎的軀體因極致的痛苦和恐懼而劇烈顫抖。
“帶…帶我去見長老…”影骸用盡最後力氣,發出微弱如蚊蚋、混雜著血沫的嘶鳴,“鳳凰山…完了…全完了…” 他破碎的復眼中,只剩下刻骨的恐懼和絕望的灰燼。
暗紅色的光芒粗暴地裹挾著影骸殘破的軀體,如同拖拽一具死物,高速掠過一片片令人窒息的景象。
下方是巨大、扭曲的櫻花樹,虯結的枝干如同病態痙攣的巨爪,刺向鉛灰色的天穹。
枝頭盛開的並非嬌艷的花朵,而是一簇簇粘稠蠕動的、散發出濃郁血腥甜香的暗紅色肉瘤狀物事。
樹干上流淌著暗紅近黑的汁液,匯聚在盤根錯節的樹根處,形成一汪汪散發著濃烈惡臭的血色沼澤。
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漿,每一次呼吸都灌入濃烈的腥甜與腐敗混合的死亡氣息。
無數細小的、形態詭異的黑色飛蟲在血沼和肉瘤花間嗡嗡飛舞,如同為這片死地奏響的葬歌。
光芒最終停在島嶼深處一座巨大的、仿佛由無數枯骨和凝固污血堆砌而成的金字塔形祭壇腳下。
祭壇頂端,矗立著一根高聳入灰霧的漆黑巨柱,柱身纏繞著層層疊疊、閃爍著不祥血光的詭異符文,如同活物般緩緩蠕動流淌。
一股源自血脈深處的、混合著敬畏與極度恐懼的威壓,如同無形的巨手,死死扼住了影骸殘存的意識。
他被那股紅光狠狠摜在冰冷、刻滿扭曲符文的祭壇基座上。
劇痛讓他蜷縮成一團,破碎的甲殼摩擦著粗糙的石面,發出令人牙酸的刮擦聲。
祭壇頂端,一個身影緩緩轉過身。
那是一個極其蒼老的邪靈,身形佝僂,覆蓋著如同古樹樹皮般皸裂、布滿歲月蝕痕的深黑色甲殼。
甲殼上天然的血色紋路已經黯淡發黑,如同凝固的舊血。
他拄著一根同樣由某種巨大生物脊椎骨打磨而成的慘白骨杖,杖頭瓖嵌著一顆渾濁的、內部似乎有血絲在不斷游動的巨大眼球。
最為可怖的是他的頭部,那張類人的面孔已然干癟萎縮,緊緊貼在頭骨上,皮膚呈現出尸骸般的青灰色,布滿了深刻的皺紋和詭異的黑色斑點。
只有一雙眼楮,深陷在褶皺的眼窩里,眼白渾濁不堪,瞳孔卻是兩點針尖般銳利、凝練到極致的猩紅光芒,仿佛能穿透一切迷霧,直視靈魂深處的恐懼。
血櫻命!母族大長老!
影骸殘存的意識被這雙眼楮刺穿,源自血脈的壓制讓他如同被無形的山岳碾住,連顫抖都變得無比艱難。
他拼盡最後一絲力氣,掙扎著抬起破碎的頭顱,發出泣血般的哀嚎,聲音嘶啞破碎,在死寂的祭壇上回蕩︰
“長老!長老大人啊——!”影骸的聲音撕裂,帶著血沫,“鳳凰山…敗了!影沼大人…死了!我們的戰士…全死了!一個都沒活下來!龍國的精靈…那個越冥焰…他是魔鬼!是毀滅一切的魔鬼!”
他語無倫次,破碎的復眼中只剩下無邊無際的恐懼洪流,幾乎要將他自己淹沒,“求您!求長老大人為死去的族人復仇!再派大軍!更強的力量!踏平鳳凰山!奪回……”
“閉嘴!”
一聲蒼老、嘶啞、卻蘊含著恐怖穿透力的呵斥,如同冰冷的鐵錘,狠狠砸在影骸破碎的復眼上,將他所有混亂的哭嚎和哀求瞬間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