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從卿推開自己屋的門,剛把燈拉亮,就見床上鼓起個小小的包,走近了才看清,土豆正縮在被窩里,只露出半顆腦袋。
他挑了挑眉,走過去在床邊坐下︰“你什麼時候溜過來的?”
土豆從被窩里探出頭,頭發睡得有點亂,帶著剛洗漱完的水汽︰“洗洗臉、刷牙、洗腳之後就過來了。
我跟姥姥姥爺說,今天要跟哥哥睡。”
“跟姥姥姥爺說了,跟我說了嗎?”
顧從卿故意板起臉,“我同意了嗎?你就往我床上鑽。”
土豆一听,小嘴立刻撇了下來,眼里瞬間蒙上層水汽,聲音也帶著點委屈︰“哥,你就是有了春曉姐,就不要我了是不是?
你咋那麼偏心呢?
我可是你親弟弟啊……”
說著,小肩膀還輕輕聳了聳,那模樣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顧從,被他這副樣子逗得沒了脾氣,伸手捏了捏他的臉蛋︰“少在這演,誰不要你了?”
他掀開被子一角鑽進去,床板輕輕晃了晃,“睡吧,明天還得上學呢。”
土豆立刻破涕為笑,往他身邊湊了湊,小胳膊還圈住他的腰︰“我就知道哥哥最好了。”
顧從卿無奈地嘆了口氣,卻任由他抱著,伸手把燈關了。
“哥,”土豆忽然小聲說,“春曉姐明天還來嗎?”
“不一定。”
“那她要是來了,你還陪我玩彈珠不?”
“陪。”顧從卿的聲音帶著點困意,“快睡吧,小�@隆! br />
土豆“嗯”了一聲,往他懷里又蹭了蹭,很快就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
顧從卿听著身邊弟弟的呼吸,又想起方才送劉春曉回家時,她站在院門口朝自己揮手的樣子,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在這安靜的夜里,心里滿是踏實的暖意。
天剛蒙蒙亮,顧從卿就起了身。
土豆還在被窩里睡得沉,小臉紅撲撲的,他輕手輕腳地掖了掖被角,才拿著外套出了門。
往爺爺奶奶住的大院去的路他熟得很,騎著自行車穿行在清晨的胡同里,風里帶著點初冬的涼意,卻吹得人頭腦清醒。
這兩年,爺爺奶奶的身子骨肉眼可見地弱了下去,七十多快八十的人了,今天不是爺爺的老寒腿犯了,明天就是奶奶的血壓有點不穩,顧從卿只要得空,總想著過去看看才安心。
研究所那邊倒確實松快些。
導師手里的項目正處在收尾階段,大多是整理數據、核對報告的活兒,不算緊急。
顧從卿前幾天找了趙一鳴,把手里的活一股腦推了過去,拍著胸脯保證請他吃兩頓像樣的——一頓涮羊肉,一頓炸醬面配爆肚,趙一鳴被他哄得眉開眼笑,拍著胸脯應了下來。
這麼一來,他倒落得個清閑。
到了大院門口,遠遠就看見大院的張大爺在掃落葉,顧從卿停下車喊了聲“張大爺”。
張大爺抬頭瞧見是他,笑著擺擺手︰“又來看你爺爺奶奶?
這倆老的,昨天還念叨你呢。”
“嗯,過來看看。”
顧從卿笑著應著,鎖好自行車往里走。
他剛進院子,就听見屋里傳來爺爺咳嗽的聲音,緊接著是奶奶的叮囑︰“慢點咳,喝口水潤潤。”
顧從卿心里一暖,加快腳步敲了敲門︰“爺,奶,我來了。”
門很快開了,奶奶扶著門框,看見他就笑了︰“可算來了,快去看看你爺爺,早上起來就咳個不停。”
屋里的暖氣開得足,爺爺正坐在沙發上,手里捧著個保溫杯,看見他進來,渾濁的眼楮亮了亮︰“從卿來了?”
“嗯,爺爺,您今兒感覺怎麼樣?”
顧從卿走過去坐下,伸手試了試爺爺的手背溫度,不算涼。
“老樣子,不礙事。”爺爺擺擺手,又問,“昨天跟春曉那丫頭在一起?”
顧從卿愣了一下,隨即笑了︰“您怎麼知道?”
“土豆那小子昨晚打電話說了,”奶奶端著剛煮好的雞蛋過來,“說你倆膩歪著呢,還把他支出去吃好吃的。”
顧從卿撓了撓頭,臉上有點熱,心里卻甜絲絲的。
窗外的太陽慢慢爬上來,透過窗戶照進屋里,把這祖孫三人烘得暖融融的。
顧從卿听爺爺提起土豆打電話的事,無奈地嘆了口氣,往沙發上靠了靠︰“爺,您說誰家小子像他似的,這麼粘人?
成天跟個醋精似的,恨不得把我焊在他身邊才好。”
顧爺爺放下保溫杯,渾濁的眼楮里漾著笑意,慢悠悠地說︰“兄弟倆感情好還不好?
那是你打小就疼他,他才總想著跟你膩在一起。
要是你對他不上心,他能這麼粘你?”
奶奶端著一盤切好的隻果走過來,往顧從卿手里塞了一塊,接話道︰“你爺爺說得在理。
你爸你媽就生了你們倆,以後這世上,除了爹娘,親兄弟就是最親的人了,互相扶持著走,感情好才是正經事。”
她頓了頓,又笑著拍了拍顧從卿的胳膊,“再說了,你對土豆掏心掏肺的好,他要是不跟你親,那不就成小白眼狼了?”
顧從卿被說得沒了脾氣,咬了口隻果,嘴角卻忍不住往上翹。
他想起小時候帶土豆去掏鳥窩,土豆摔了跤,哭著也要他抱。
想起自己上中學時,土豆經常去學校門口等他,手里攥著塊舍不得吃的糖……心里忽然軟乎乎的。
“知道了,”他含糊地應著,“我還能跟個小屁孩計較?”
爺爺看著他這模樣,笑出了聲︰“這就對了。
等你以後成家了,土豆也長大了,兄弟倆搭把手,日子才過得更踏實。”
顧爺爺渾濁的眼楮里閃過一絲欣慰,這輩子見多了兄弟鬩牆、各懷心思的,像從卿和土豆這樣打小就親厚的,確實難得,心里總盼著這份情分能一直延續下去。
他端起保溫杯抿了口熱茶,看向顧從卿︰“今天不用去研究所?”
顧從卿搖搖頭,往嘴里塞了片隻果︰“不用,項目到收尾階段了,剩下些整理資料的零碎活兒,我都丟給趙一鳴了。
正好趁這兩天清閑,過來多陪陪您和我奶。”
顧爺爺和顧奶奶住的這處院子是組織上安排的,平日里就老兩口住著,倒也清淨。
院里有配備的勤務員幫忙打理雜事,還有專門的醫療員定期來檢查身體,養老和看病都由國家統籌安排,不用子女們費心照料。
也正因如此,顧從卿才能放心地時常過來,陪老兩口說說話、下下棋。
奶奶在一旁納著鞋底,聞言抬頭笑︰“還是從卿有心。
不像你爸,整天忙得腳不沾地,上個月說要過來,到現在影都沒見著。”
“爸那不是忙工作嘛。”顧從卿笑著打圓場,“等他空了,肯定第一個來看您二老。”
顧爺爺擺擺手,不在意地說︰“他有他的事,咱們不添亂。
你能來就好,中午在這吃飯,讓勤務員弄個你愛吃的紅燒肉。”
“哎,好!”顧從卿應著,心里暖烘烘的。
陽光透過窗欞落在爺爺的白發上,泛著柔和的光,奶奶手里的針線穿梭著,一切都慢得恰到好處,像幅安穩的老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