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對視一眼,並未否認。
淨悟方丈見狀,眼中流露出幾分向往︰“老衲年輕時也曾向往仙道,可惜資質愚鈍。修仙之人壽元綿長,能騰雲駕霧,當真是令人羨慕。“
柳明溪笑道︰“方丈過謙了。佛門修行同樣能證得大道,何必妄自菲薄。“
淨悟方丈輕輕搖頭︰“施主所言佛門,與凡俗所知的佛門,卻是大不相同。凡人拜佛,求的是平安喜樂;而修仙之人的佛門,求的是超脫輪回。”
他端起茶盞,看著水面上漂浮的茶葉︰“就如這杯茶。凡人飲之,只為解渴;修士品之,卻能從中參悟水火相濟的玄機。這杯中茶,說是空,卻有茶香;說是有,終將飲盡。三位覺得,這茶究竟是有還是無?”
三人听得雲里霧里,楚傾若有所思地說道︰“空有不二,方丈又何必執著?”
“妙哉!老衲雖通曉佛理,卻終究跳不出這具凡胎。”淨悟方丈放下茶盞,正色道︰“這"煙顯真言"之象,正如水中月、鏡中花,看似真實,實則虛幻。施主心中執念越深,顯化的經文就越清晰。”
“執念?”楚傾輕聲低語,“方丈可有《金剛經》真本?”
“見過,但老衲沒有。”淨悟方丈起身走向禪房內的一幅古畫,從畫軸暗格中取出一物,一片金光流轉的菩提葉。
他將葉片鄭重地遞給楚傾︰“這是一位雲游高僧留下的,便贈予有緣人。”
楚傾接過菩提葉,葉片觸手溫潤,葉脈中似有金色液體流動,就連體內的咒印都退散了幾分。
淨悟方丈繼續道︰“那位高僧說,此葉蘊藏著一絲佛門真意,或許能助你領悟佛門真諦。”
楚傾凝視著菩提葉上流轉的金光︰“方丈,佛門真意,當從何處悟起?”
淨悟方丈指了指牆上“禪”字墨寶︰“施主可知,這‘禪’字為何是單衣旁加個‘單’?”
楚傾搖了搖頭。
淨悟方丈緩緩說道︰“單衣薄履,身無長物,心無掛礙,方得見禪。《金剛經》雲‘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施主不妨先放下所求之果,只問悟經之心。”
柳明溪半靠在蒲團上,饒有興致地問道︰“方丈這話听著玄妙,若連‘求’都放下了,還悟個什麼經?”
“世人皆以‘求’為修行之始,卻不知‘求’之一字,亦是心障。”
淨悟方丈望向窗外老梅,“譬如這株梅樹,春日抽芽是‘生’,冬日落葉是‘滅’,世人求它常開不敗,卻不知花開花落本是自然。《金剛經》講‘如露亦如電’,施主執著于‘悟’的結果,反倒困在‘悟’的執念里了。”
楚傾眉頭緊鎖︰“在下曾見書中寫‘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卻始終參不透,若世間皆為虛幻,修士苦修又有何意義?”
“虛幻非虛無。”淨悟方丈雙手合十,“夢幻泡影雖轉瞬即逝,卻曾真真切切存在。修士求長生,凡人求百年,看似不同,實則都是在泡影中尋一絲真實。《金剛經》不是要人否定‘有’,而是讓人看透‘有’的本質。”
楚傾眉頭解開了一些︰“那這菩提葉上的佛門真意,究竟是什麼?”
“真意不在葉上,在施主心中。”淨悟方丈微笑,“當年雲游高僧留下此葉時說,若有人見葉中金光,便告訴他‘金屑雖貴,落眼成翳’。金屑雖好,若執著于金屑本身,反倒迷了眼楮。”
楚傾忽然想起在千面羅漢殿前,香火顯化的梵文曾映出自己幼年在那處山谷的畫面。
原來所謂執念,並非全是虛妄......
窗外暮色漸濃,老梅的影子被夕陽拉得細長。
淨悟方丈點燃一盞燭台︰“天色不早了,三位不妨先歇息一晚,明日再下山不遲。”
楚傾搖頭起身,將菩提葉收入八荒戒︰“叨擾方丈多時,今日所悟已勝過閉門苦思十年。”
柳明溪伸了個懶腰,沖方丈拱手︰“今日听方丈論禪,倒像是給腦子洗了個澡。若有機會,定要再來討杯茶喝。”
淨悟方丈將三人送至禪房門口︰“阿彌陀佛,施主,恕不遠送。”
三人穿過逐漸冷清的廟宇,山門前的攤販已收了攤子。
楚傾望著西邊夕陽,忽然笑道︰“以前總覺得佛門話玄乎,今日倒像是明白了些,就像找那條白狗,越急越找不到,不如順其自然。”
隋子易干笑兩聲︰“說不定咱們回府睡一覺,那母狗自己就送上門來了。”
楚傾回頭望了一眼山門︰“走吧,劉家的人,應該已經在路上等我們了。”
隋子易啐了一口︰“沒來棲霞古廟鬧事,還算有點良心。””
三人在行至一處狹窄的山道時,楚傾忽然腳步一頓,目光銳利地掃向前方的竹林︰“來了。”
話音剛落,四周的竹林中驟然響起一陣沙沙聲,數十道黑影如鬼魅般躍出,將三人團團圍住。
為首之人身材魁梧,滿臉橫肉,腰間懸著一把闊刀,正是劉家長子劉猛。
“隋子易,你說你大晚上的,跑到這荒郊野外做什麼?”劉猛陰惻惻地笑道,目光在楚傾和柳明溪身上掃過,“這兩個是什麼貨色?一並殺了!”
這劉猛的修為還不如隋子易,自然看不出楚傾和柳明溪的深淺。
“嘿嘿~”柳明溪嗤笑了一聲,“喲,好大的口氣。”
劉猛見狀,猛地抽出闊刀︰“小子,你知道我是誰嗎?劉家在遼州......”
話才講了一半,一只枯瘦的手掌突然按在他的肩頭。
只見一位身著灰袍的老者緩步上前,看似慈祥的面容上卻嵌著一雙陰鷙的眼楮。
他眼中閃過一絲不快,若不是家主特意交代,他都懶得搭理這種紈褲子弟。
老者沉聲道︰“兩位道友是何人?我劉家與隋家的恩怨,還望不要插手。”
隋子易在楚傾耳邊低聲道︰“他是劉家的族老劉宗,號稱"鬼手判官",有些手段。”
楚傾目光淡淡地掃過劉宗,不動聲色地退到柳明溪身後︰“柳兄,這幾個雜魚,就不用我出手了吧?”
柳明溪嘴角抽了抽,無奈向前半步︰“劉老是吧?在下柳明溪,隋兄乃是我至交好友,今日這閑事,柳某管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