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海客未曾說完,卻不代表陸明黎毫無所覺。
“我听說,他們想要的是解除身上蠱蟲的辦法。”陸明黎一向很會抓關鍵點,“我很好奇,能控制住張家人,並且讓專業的蠱師都束手無策的蠱蟲,到底是什麼東西?”
這才是張家利用他哥的目的,陸明黎總覺得,他必須立即弄清楚這些人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張海客默了默,沒立即回答。
並非是他不知道,而是他不知道要怎麼跟陸明黎說。
要怎麼說,說,一切的代價,由那個被他們所有人,留在那棟古宅中的人承受?還是說,他們族長至今也在履行那張家的職責,與其是職責所在,不如說是“迫不得已”?
但這短暫的沉默,卻已經足夠陸明黎察覺到蹊蹺了。
張海客眼前的茶幾上突然被踩上一只穿著名貴皮鞋的腳,頭領也落下了大片的陰影。
他微微抬頭,就看到陸明黎不知何時已經躍過了茶幾大半,居高臨下俯瞰著他。
但張海客無暇顧及這些,他的視線已經牢牢被那雙流溢著流火熔金的黃金瞳攥住了視線。
金紅暈染,焰光搖曳,瞳孔銳利。
許是憤怒,又許是悲傷,那雙被充斥著某種熾熱情緒的非人之瞳冰冷而銳利,因為其主人面無表情的緣故,這雙眼眸中的所有情緒,在此刻好似都化作了再純然不過的獸性。
這是……
不知道是過于驚駭,還是被這雙非人之瞳震懾,張海客一時忘了反應,只能僵硬地坐在原地,甚至連後仰都做不到。
張海俠倒是反應迅速,他壓根沒想到陸明黎會突然發難,但有過前車之鑒,下意識就拽住了陸明黎的手臂,將他向後拉了拉,成功讓陸明黎稍稍與張海客拉開了一點距離。
張海客因此回神,他反應極大的直接從沙發背靠上翻到了沙發之後,手再一摸,就已經從沙發之下摸出了一把短刀。
張海俠听到了刀鋒與地面摩擦的聲音,深吸了一口氣,選擇先安撫陸明黎︰“老板,你冷靜一點。”
“我很冷靜,”陸明黎盯著沙發之後探出半個頭顱的張海客,未被張海俠拉住的另一只手向前伸出,對向了沙發之後,“這家伙不打算說實話,我只是讓他說實話而已。”
眼見人根本拉不住,還有要動手的意思,張海俠一點都不想知道是陸明黎先將這里夷為平地,還是張海客用對付龍類的辦法先一步戰勝陸明黎,而且他現在也很想知道真相。
好歹讓張海客說完再動手啊!
兩人短暫的拉扯讓張海客驚疑不定,隨後他舉起雙手,從沙發後面起身︰“我說。”
雖然還沒捋清楚這個路老板是什麼情況,但作為張家人,張海客還是迅速冷靜了下來,並且判斷出了眼下的最優解。
陸明黎明顯的“嘖”了一聲,順著張海俠的力道重新坐了回去,卻沒選擇隱去黃金瞳。
反正眼下的都是張家人,他之前就有發現了,張家人對黃金瞳有一定的免疫能力,尋常的對視大概無礙,當然,如果難受就給他受著!
陸明黎已經忍了很久了!!!
張海客一手撐著沙發背,一個躍起重新落在了沙發上坐好,又忍不住對上了陸明黎的眼楮,最後還是克制的轉開了視線,轉向了張海俠︰“我們說到哪兒來著?”
有點過于驚嚇,以至于他現在只能想起陸明黎的那雙眼楮。
“張家族長控制你們的方法。”陸明黎冷聲提醒。
張海客嘆了一口氣︰“你知道,‘天授’嗎?”
“我知道,”這個關鍵詞一出,陸明黎就瞬間了悟了關鍵之處,但也因此,他的聲音忍不住抬高,“這不是我哥長生的副作用嗎?!所以,天授一開始是所有人都有?!”
不,不對,是這個天授,就是歷代張家族長,用來控制族人的辦法!
突然間,十多年前與張祈靈的對話再一次重現在陸明黎的腦海里。
【張家人長生的副作用,受到刺激就會出現,我們稱之為‘天授’。】
是“我們”!
【只有我有,也的確沒有辦法治療。】
但是,不是一開始只有張祈靈有,只是現在,只有那個被留在張家的族長有。
“天授”是有辦法治療的,但是他哥的不能……
一切的關竅在瞬間被解開,陸明黎的腦仁有一瞬間的抽痛︰“所以,造成失憶的真正原因,是張家人體內的蠱蟲。而我哥不知道用什麼辦法,解除了所有人的蠱蟲,代價是自己的蠱蟲永不能解?”
這是在,開玩笑嗎?
怎麼能這樣……
憑什麼?
原來如此,那些人對他哥道歉,是這個啊……哈!
“你們,又憑什麼要我哥帶你們重振張家?”陸明黎深吸了一口氣,掃了一眼又開始瘋狂跳動的系統提示,勉強在接連的憤怒和悲傷中維系住了理智,“那蠱蟲,到底有沒有解法?”
張海客沒想到陸明黎僅憑這一個關鍵詞,就猜出了一切的始末,一邊再一次為陸明黎的聰慧感到心驚,一邊回答著︰“沒有辦法。當初設下這個蠱蟲的先代族長,一開始就不希望這個蠱蟲被解開。”
所以,這個蠱蟲的代價也是如此的淒厲。
“說實話,我至今無法理解,他最後什麼要那樣做。”
張海客至今還能清晰的回想起,那一天張祈靈做下決定時的神情。
依舊是沒有什麼表情,冷肅的黑眸也依舊淡淡,似乎眼前那些或是相逼、或是懇求的張家人,包括他們這些並肩作戰的隊友,都是什麼無關緊要的人,是不值得留戀的人間舊景。
但這樣的人,卻選擇了喝下那碗幾乎要人命的藥,任人將自己封入了棺中,送入了只有死人才能進去的墓中,找到了解藥,讓其他的張家族人都得到了解脫,只將自己留在了那里。
他分明,對張家的一切都漠不關心,卻偏偏選擇了救下所有人。
張海客想不通,明明他可以有別的選擇,比如說成為族長,像歷任族長那樣繼續控制張家人,將那些人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痛苦一一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