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是。”
沈遂安抿唇搖頭，眼里閃過失落的光，可心底卻莫名覺得松了口氣。
也許比起追捕一個不知記恨多久的人，此時此刻，他的內心更傾向于先陪著外公安安穩穩地度過人生中的最後一段時光。
九游見沈遂安盯著自己爪下的通訊器發呆，連忙點開備忘錄，輕咳兩聲，道“這麼不湊巧。”
“那個，要不你有什麼訊息再和我講講，我讓他們再擴大範圍找。”
總不能真在星球對角線吧。
他暗忖著，想到沈遂安之前三番四次氣憤自己對找余寒聲這件事不上心，又急忙試圖補救“你記得他長什麼樣嗎？”
“高矮胖瘦、年齡、習慣愛好……咳，有什麼說什麼。說不定下次就找到了。”
有些心虛地說著話，他下意識地抬眼看向沈遂安，就見沈遂安似乎繃了繃下顎線，半晌才低低道“很高，不胖不瘦。”
“……應該四十多歲了。”
九游敲敲點點地把信息記下來，卻感覺這些形容詞太過廣泛，就比啥都沒說強上那麼一丁丁。
他等著沈遂安再補充幾句，卻左等右等都沒等到沈遂安再開口，忍不住問了句“沒啦？”
“嗯。”沈遂安悶聲回應。
九游見沈遂安興致缺缺，似乎不想多說什麼，渾身都無聲地散發著抗拒深聊的信號，也沉默了。
在原命軌里並沒出現過余寒聲這個人物，可沈遂安卻好像對這人恨之入骨，導致他對這人產生萬分好奇。
但再好奇也抵不過沈遂安在他心中的份量。
所以一番思索過後，他決定壓下抓心撓肺的好奇心，利索地關上通訊器，晃了晃尾巴，道“那行，結束。”
孩子不願意說，他就和人一起慢慢找，總有找到的一天。
沈遂安這回停頓挺久，才又嗯了一聲，隨後悄悄地換下蹲酸的腳。
九游見此挪挪爪子，正想站起身說走吧，卻感到嘴邊被什麼東西輕觸了下。
他垂眼，就見一只白皙的手正捏著一顆被剝開的芒果硬糖抵在自己的嘴邊。
呆愣幾秒後，下意識地張嘴含住糖，他歪頭望過去，就看到沈遂安已經面色不改地收回手，正專注地看著自己。
他條件反射地抖抖耳朵尖，轉頭含糊地道“今天的天氣挺好的。”
也不知道許明從哪里得來還人情要請人出去玩的結論，忽然讓楊夢初聯系外公說想帶沈遂安出來玩。
外公二話不說直接替沈遂安答應了。
老人家怕麻煩人，死活不肯跟著沈遂安出來逛，問就是年紀大了身子骨懶，只想休息，一大清早就把沈遂安收拾好推出房門。
結果特管局那邊因為一些遺留問題把許明一家給截胡了，他們根本沒踫上面。
九游和沈遂安收到特管局發來的信息時，已經站在廣場里等了近二十分鐘。
他們想著出來都出來了，扭頭就回去和外公也不好交代，就打算在外面待一會，趁機把剩下一點余寒聲的資料也解決了。
現在一人一貓忙活完，時間也才過去不到三小時，遠遠不到許家提前說好回家的時間。
九游瞥見有幾個女生正捧著奶茶站在不遠處，時不時還往這邊望，就下意識地扭動尾巴尖，用牙磨了磨嘴里的糖果。
沒過多久，他又轉回頭，道“要不隨便走走？”
“好。”沈遂安應得很快，立馬就站了起來。
九游見狀神色復雜地看了沈遂安一眼，也跟著站起身。
好像從一星期前爭吵服軟開始，沈遂安就變了個人，再沒對九游說過一個不字。
經過幾次不明顯的試探後，九游甚至懷疑自己叫沈遂安在這牆角蹲上三天三夜，沈遂安都會毫不猶豫地應下。
他還怪不適應沈遂安這副低眉順眼的樣子，卷舌轉轉糖果，正想開口說些什麼，就見不遠處那幾位女生猶猶豫豫地走過來。
其中一位性格最開朗的女生彎腰看著沈遂安，道“小朋友，你的爸爸媽媽呢？怎麼自己一個人待在這里呀？”
“是和家長走散了嗎？需不需要幫忙啊？”
“謝謝，不需要。”沈遂安躲過女生伸過去的手，很禮貌卻強硬地拒絕了她們試圖保護幼崽的好心，道，“我沒走散。”
“只是在這等人，一會就有人會來接我。”
見幾位女生仍舊不遠不近地跟著，還相互嘀咕家長怎麼把小孩單獨扔外頭，他實在煩不勝煩，又不好跟幾個女生發脾氣趕人。
鬧大了怕她們聯系外公，惹出什麼麻煩事。
他只好隨手指了指對面的商城，應付道“我們要去那邊的電影院，離得很近。”
九游站在旁邊看著沈遂安忽悠人，心說小崽子還挺會編，就听那女生呀一聲，道“去電影院啊，那我們順路鎭。”
“小朋友，我們帶你去好不好？”
哦 ，翻車咯。
信口胡謅的沈遂安“……”
最後沈遂安和九游還是被幾位熱情的女生帶去了電影院門口，還好這是家寵物友好電影院，沒把九游趕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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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女生們燦爛地笑著道別，九游和沈遂安沉默幾息，隨後扭過頭相顧無言。
“來都來了。”九游背對著被幾位女生叮囑一番、正目光炯炯地盯著沈遂安的電影院前台小姐姐，率先打破沉默，小聲道，“要不看場電影？”
“……好。”沈遂安說著掏出手機就開始翻，“想看什麼？”
九游湊過去看得眼花繚亂，抬眼瞥見門口立著個電影宣傳海報，就隨口道“就看海報上那個吧，應該挺不錯的。”
沈遂安抬頭瞟一眼電影名，迅速買好最近時間段的票。
九游看還得等一場才輪到他們，就抬爪戳戳沈遂安的手臂。
見沈遂安低頭湊過來，他才貼著人家的耳邊，神秘兮兮且蕩漾地說“想不想買點吃喝的配電影啊，哥哥請客噢。”
沈遂安听著九游語調里的波浪號，頓時不受控地渾身一抖，似乎隱忍了會，他才回了聲好。
九游見此低低怪笑兩聲。
他也沒急著去買爆米花和可樂，反倒按著沈遂安的手，怪叔叔誘哄無辜幼崽似的，開口就道“那你叫兩聲哥哥來听听？”
沈遂安“……”
九游看見沈遂安頗為一言難盡地抽抽嘴角，臉上的和顏悅色好似都險些維持不住，從裂痕中透露出曾經的幾分惱怒鮮活，頓時樂得無聲大笑。
但下一秒，他就听見小崽子細若蚊聲地開了口“哥。”
笑容瞬間僵住，九游懷疑自己過于得意忘形，開始出現幻听了。
他震驚地睜大雙眼看向沈遂安那張臉，就見沈遂安紅著耳根，木著臉，很小聲卻又很堅定地重復了聲“哥……哥哥。”
“哎呀！”九游緩過神，得寸進尺地湊近點，豎起耳朵，盯著小崽子試探道，“咳，其實按照年齡來算，你可以喊我聲干爹。”
“嫌字多，喊我爹也行。”
他說著滿懷期待地等著沈遂安開口，就見沈遂安那泛粉的臉頰火速褪色，變成黑沉沉的一片。
隨後沈遂安拉開距離，斜睨著九游，把手里取好的電影票揉成一團，咬牙低語道“你，說，什，麼？”
這下換成九游渾身一抖了。
他見勢不妙，連忙轉移話題，道“哎呀，不就是爆米花可樂嗎？買它個十桶八桶，不夠哥哥再去特管局打劫！”
說著他忽而又故作罵罵咧咧地道“听說秦鏡那小子還搶了我們家的錢。”
“他爸爸個腿的，我勤勤懇懇地給特管局干活，這小混蛋還敢這樣胡搞。我第一個不同意！”
“你放心，我一定教訓他。等你加入特管局，保管沒人欺負你。”
沈遂安“……”
他剩下的話都被九游一機關槍突突沒了，半聲吐不出來。
良久，他才從懷疑人生的狀態中回過神，拉一把差點翻下長椅的九游，低聲道“別扭了，有人在看你。”
“誰啊，誰看我？”九游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喵得很匪氣。
沈遂安被鬧得額角一抽，迅速捂住九游的嘴，說“上一場快結束了，你到底還買不買？”
“買！”
歸功于九游的一陣插科打諢，沈遂安平無波瀾的表情徹底破碎。
帶著九游去買爆米花可樂時，他臭著的臉還沒恢復過來。
前台小姐姐一臉惋惜地看了眼九游，可能腦補了些什麼，給他們打的爆米花和可樂份量都比平時多。
見沈遂安接過東西，她還一臉鼓勵地朝沈遂安點頭，說了句“小朋友加油，你一定可以的。”
沈遂安發誓，他這輩子都沒被人用這種同情智障家屬的眼神看過。
被當作智障貓的九游還笑眯眯地跳到座位上，朝沈遂安勾爪示意坐下，齜著牙的貓臉透著股揮之不去的傻氣。
沈遂安被九游的蠢樣逗笑了。
在這瞬間，積郁于胸腔內的所有煩惱與痛苦好似隨著這聲難以控制的笑消散，他眉眼間的神色頓時輕松許多。
隨後他斂了表情，又扶把九游，無聲地嘆口氣，才緊挨著九游坐下。
剛放好可樂，他就听到九游帶著笑意的聲音從耳邊響起“心情好點了嗎？”
沈遂安聞言表情一愣，就被塞了顆爆米花。
然後他听到九游又低低地說“和好朋友出門玩就是來放松的，連天公都作美，我們又有什麼理由不笑一笑呢。”
沈遂安听此微蜷手指。
他忽然意識到九游是只能力不俗的貓妖，那位前台小姐姐的視線連他都能察覺，九游自然不可能忽視。
可九游還是頂著他人怪異的目光繼續扮著小丑演了場鬧劇，目的只是哄他一笑。
他用力咬碎嘴里的爆米花，抿了抿，還是覺得這東西太甜，甜到發膩泛苦，實在不好吃。
于是他把整個爆米花桶都塞給了九游，輕聲說“我不愛吃甜的，別浪費了。”
周圍有人看到沈遂安的動作，就多看了沈遂安兩眼。
但很快燈就被滅了，那些似有若無的視線也緊跟著被收回。
九游正想偷吸一口可樂，就被爆米花桶懟得身形一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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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馬抬頭，卻見沈遂安低頭猛吸一口可樂，然後就開始正襟危坐地盯著屏幕看。
莫名覺得有些好笑，他眨眨眼，叼起顆爆米花才轉頭，就見電影屏幕上滿是瘡痍。
緊接著鏡頭拉遠，刺目的血色從一間布置得十分溫馨的房間內涌出。
隨後一只手掙扎著探出來，在牆面上留下血掌，房內沖出一個捂著腹部踉蹌逃跑的女人，她身後緊跟著個舉刀的大漢。
⺪，是懸疑片，大意了。
九游暗暗罵了聲，正想叫沈遂安換個電影看，就見屏幕上女人好不容易跌出別墅外，卻被一道身影猛地撲倒。
男人一改凶狠追趕的姿態，立刻沖回房間，側身躲在窗邊往外看。
畫風陡轉，窗外赫然是一群形容可怖的喪尸。
噢，原來是喪尸片，還好還好……
他爹的，好個屁啊！
九游想到那副完全看不出電影類型、甚至堪稱唯美的海報，表情瞬間變得猙獰起來，暗罵是哪個人才做的海報，還不如他拉的一泡尿真實。
起碼他的尿還能照出他的臉，這海報和喪尸有個粑粑的關系。
罵歸罵，但九游見沈遂安看得認真，似乎沒有露出什麼不適的表情，反而對電影很感興趣，還是壓下了拉走沈遂安的沖動。
什麼都比不上小崽子的體驗感，只要沈遂安喜歡就好，九游思忖著，緩緩地倒回椅背，開始吧唧吧唧啃爆米花。
別說，這電影還挺好看，劇情緊湊，邏輯在線，演員顏值高，很對得起三十塊的票價。
九游夸著就見大漢一路逃荒，好不容易挨到某處庇護所休息時，劇情突然又反轉。
大漢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躺在精神病院里，醫生正給他治療，旁邊還坐著兩位警察。
九游“……”
居然敢耍他？
他惡狠狠地嚼爆米花，正想和旁邊的沈遂安吐槽，就見沈遂安正一臉認真地盯著屏幕瞧。
于是他默默地收回爪子繼續看，再扭頭就見屏幕上大漢睡著後又進入末世開始逃命。
之後的劇情如脫韁野馬般胡亂狂奔。
末世里，大漢救下一個又一個幸存者一起逃命。
精神病院里，大漢卻一次又一次地被控以殺人犯的罪名。
夢與現實交織，大漢開始分不清虛實，逐漸變得瘋狂起來。
九游看到這也開始坐立不安，不好的預感在大漢砍掉一個女人的雙腿，並點燃房子焚尸時到達頂峰。
他在心里爆了句粗口，轉過頭跳到沈遂安的懷里，小聲嘟囔“好像不太好看，要不還是去逛街吧。”
“看都看了。”沈遂安抬手按住九游無聲地示意繼續看，全然沒有要離開的心思。
接下來的劇情九游都沒心思繼續看了。
他一直試圖哄走沈遂安，可沈遂安卻不為所動。
直到電影片尾曲結束、巡邏員過來喊清場，沈遂安才從座位起身。
之前精心營造的輕松氛圍蕩然無存。
九游偷瞟幾眼沈遂安仿佛渴到極點的干裂嘴唇，靠在沈遂安的懷里，小聲道“要不我們去喝奶茶吧。還是我請客，好不好？”
沈遂安神色如常地應一聲，轉頭帶著九游去買了兩杯奶茶。
九游邊湊到沈遂安身邊借著幫忙喝奶茶，邊觀察沈遂安的臉色。
對方除了嘴巴很干，似乎沒什麼不對，九游說什麼也會應。
但九游就是覺得沈遂安此刻的狀態不對勁。
像是藏著暗涌的大海，正醞釀著隱晦的瘋狂。
他暗忖著低頭猛舔幾口，在糾結中不知不覺地干完了一杯奶茶，才抬頭喵喵叫【那啥，好不容易出來，要不吃完飯我們再逛逛吧？】
之後沈遂安和九游在商城里逛了幾個小時，其實九游也不知道他們在逛什麼。
他就是單純地覺得要給沈遂安找些事情做，最好能用機械性的動作排空沈遂安的大腦。
一如當初發現沈遂安拼命護著的小燈早已千瘡百孔，無法修復，他只能試著引導沈遂安去找一個新的、符合沈遂安的審美的燈泡。
然後托著沈遂安的手，助他捧穩手心的新燈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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