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委審訊室的白熾燈亮得刺眼,木子明坐在冰冷的鐵椅上,手腕上的手銬反射著冷光。
他的頭發一夜之間白了大半,曾經油光 亮的背頭此刻像堆枯草,沾著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的濕痕。
“木局長,說說飛娜置業的資金流向吧。”劉曉雅坐在對面,面前的文件夾攤開著,里面是姚飛娜公司的流水單,紅色的批注像一道道血痕。
她今天穿了件深藍色的西裝套裙,領口的絲巾系得一絲不苟,這是她審大案時的習慣,用最嚴謹的姿態面對最骯髒的罪惡。
木子明把頭埋在膝蓋里,喉嚨里發出嗚嗚的聲響,像頭困在陷阱里的野獸。
“我不說……說了也沒用……”他的指甲深深摳進掌心,“你們斗不過他們的,姚家在安市的根基……”
“姚家?”林昊把一份dna鑒定報告推到他面前,紙張邊緣被手指捻得起了毛邊,“你是說那個給你生了‘兒子’的姚飛娜?還是說她姐姐,你的原配妻子姚田心?”
木子明的肩膀猛地一顫。
他抬起頭時,渾濁的眼楮里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又換上那副破罐破摔的傲慢︰“姚田心?那個黃臉婆懂什麼?要不是看在她懂事,早把她休了。”
他突然笑了,笑聲里帶著種令人作嘔的得意,“我告訴你,我在外頭有幾十個女人,個個比她年輕漂亮,有一半都給我生了孩子。不像她,就會生兩個賠錢貨。”
劉曉雅的鋼筆在筆記本上停頓片刻,筆尖在“特殊癖好”幾個字上重重劃了道線。
檔案里記載,木子明每次和姚飛娜幽會,都要讓對方叫他“明哥”,而他則稱呼這個小姨子為“娜妹子”,這種扭曲的關系已經維持了八年。
“是嗎?”劉曉雅突然把另兩份dna報告推過去,紙張在桌面上發出清脆的響聲,“那你看看這個。”
她的聲音平靜得像結了冰的湖面,“你和姚田心生的一兒一女,鑒定結果顯示,生物學父親均非你本人。”
木子明的瞳孔驟然收縮,像被針扎到的氣球。
他一把搶過報告,手指在“排除親生血緣關系”的結論上反復摩挲,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不可能……這不可能!”他突然把報告撕得粉碎,紙屑在審訊室里漫天飛舞,“那個賤人!她敢給我戴綠帽子!我要殺了她!”
林昊按住他掙扎的肩膀,年輕的紀檢干部臉上帶著鄙夷︰“木局長,您還是先關心關心自己吧。”
他把搜查清單念了出來,聲音清晰得像手術刀劃開皮膚,“在全國範圍內查出房產四十七套,其中三十五套登記在你情婦名下。”
“保險櫃里搜出的現金折合人民幣三千七百萬,還有六公斤金條,十二箱年份茅台……”
木子明的咆哮聲漸漸變成嗚咽。
他癱坐在鐵椅上,嘴里反復念叨著“不可能”,眼淚混著口水淌在衣襟上,曾經不可一世的國土局長,此刻像個被戳破的劣質氣球。
劉曉雅看著牆上的時鐘,秒針跳動的聲音在寂靜的審訊室里格外刺耳。
她想起姚田心舉報信里的話︰“他總說我生不出兒子,卻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兒子,根本不是他的種。”當時她還覺得這話里帶著賭氣的成分,現在看來,這更像是場蓄謀已久的報復。
“姚飛娜交代,挖山項目的三十五億資金,有二十億通過離岸公司轉到了海外。”劉曉雅換了個話題,鋼筆在“洗錢”兩個字上畫了個圈,“那些錢,是準備給你和她的‘兒子’留著的吧?”
木子明突然抬起頭,眼里閃過一絲瘋狂︰“是又怎麼樣?那座山本來就該是我的!我在國土局干了十年,給多少開發商行過方便?拿這點錢算什麼?”
他突然湊近鐵欄,聲音壓得極低,“我知道是誰舉報我的,是姚田心那個賤人!她肯定早就和野男人串通好了,想吞我的家產!”
劉曉雅沒接話,只是示意林昊把木子明帶下去。
鐵門關上的瞬間,她听見那個男人還在嘶吼︰“我要見姚田心!我要問清楚!那兩個小雜種到底是誰的種!”
回到辦公室時,窗外的雨還在下。
劉曉雅泡了杯濃茶,茶葉在熱水里翻騰,像她此刻的心情。
桌上的電話突然響起,是公安局長打來的,聲音里帶著焦急︰“劉書記,不好了,我們想傳喚姚田心了解情況,卻發現她已經失蹤半個多月了。”
劉曉雅的手頓在茶杯上。
“失蹤?”她想起姚田心舉報時的決絕,那個戴著眼鏡的中學老師,說起木子明的罪行時眼里冒著光,怎麼看都不像是會逃跑的人,“她最後一次出現是什麼時候?”
“監控顯示,半個月前她從學校辭職,然後去銀行取了所有存款,接著就從監控里消失了。”公安局長的聲音里帶著困惑,“她的父母說,這半個月沒聯系過家里,手機也一直關機。”
劉曉雅走到窗前,雨簾中的安市像幅模糊的水墨畫。
她想起姚田心女兒的白血病診斷書,想起那個小女孩說“媽媽說要帶我去國外治病”,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查她的出入境記錄。”劉曉雅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還有,查木子明提到的那些情婦,特別是和姚田心有過接觸的。”
她掛了電話,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擊,“林昊,你去趟姚田心的學校,問問她的同事,最近有沒有什麼異常。”
林昊剛走,周志高的電話就打了進來。背景里能听見組織部的打印機聲,丈夫的聲音帶著疲憊,卻透著股安心︰“木子明的案子怎麼樣了?我這邊剛把他的提拔材料復核完,當年的評審組里,有三個現在已經退休了。”
“他交代了不少,但姚田心失蹤了。”劉曉雅望著窗外的雨,“我總覺得不對勁,她不像會跑的人。”
“會不會是被人控制了?”周志高的聲音突然嚴肅起來,“木子明在安市經營這麼多年,肯定有不少爪牙。”
“你讓公安多派點人手,重點查姚飛娜的關系網,她姐姐失蹤,她不可能一點消息都沒有。”
掛了電話,劉曉雅翻開姚田心的檔案。
照片上的女人穿著樸素的連衣裙,抱著課本站在教室門口,笑容干淨得像雨後的天空。
誰能想到,這個看似柔弱的女人,不僅隱忍了十年,還布下了這麼大一個局,把風光無限的丈夫送進了監獄。
傍晚時分,林昊帶回了消息。
“姚田心的同事說,她上個月經常偷偷接電話,每次都走到走廊盡頭,表情很緊張。”
林昊遞過來一份考勤表,“而且她提前支取了三個月的工資,說是要給女兒治病。”
他壓低聲音,“還有,有個老師說,見過一個陌生男人來學校找她,開著輛黑色轎車,看著像……像市里某個領導的司機。”
劉曉雅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想起木子明交代的情婦名單里,有個是市人大副主任的秘書,而那個副主任,正是當年力排眾議提拔木子明的老領導。
“查那個司機的車牌號。”劉曉雅拿起外套,“還有,讓技術科恢復姚田心的通話記錄,特別是上個月的。”
她走到門口時,突然回頭,“通知看守所,加強對木子明的看管,別讓他出事。”
雨還在下,紀委大樓的燈光在雨霧中顯得格外明亮。
劉曉雅坐在車里,看著窗外掠過的街景,突然覺得這場雨像是在沖刷什麼。
姚田心的失蹤,到底是自導自演的逃離,還是另有隱情?那個看似簡單的家庭主婦,背後到底藏著多少秘密?
車窗外的霓虹燈在雨水中暈開一片片光斑,像無數個未解的謎團。
劉曉雅知道,木子明的案子還遠沒結束,姚田心的失蹤只是另一個開始,而她必須找到答案,不僅是為了案件的真相,更是為了那個在雨中消失的女人,為了所有像她一樣,在黑暗中隱忍、在絕望中反抗的人。
回到家時,周志高已經做好了晚飯。洛汐趴在餐桌上寫作業,樂樂在地板上玩積木,客廳的燈光溫暖得讓人安心。
“回來了?”周志高接過她的外套,上面還沾著雨水,“我炖了雞湯,給你補補。”
劉曉雅坐在餐桌旁,看著丈夫忙碌的身影,突然覺得所有的疲憊都煙消雲散了。
“木子明的案子,可能比我們想的復雜。”她喝了口雞湯,暖意從胃里蔓延到全身,“姚田心失蹤了,我懷疑和市里的其他領導有關。”
周志高往她碗里夾了塊雞肉︰“別擔心,我已經讓組織部的同志復核安市所有處級以上干部的檔案,特別是和木子明有過交集的。”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劃了個圈,“總會有線索的。”
窗外的雨漸漸小了,月光透過雲層灑下來,給這個城市鍍上了層銀輝。
劉曉雅知道,明天等待她的,可能是更復雜的局面,更危險的陷阱,但只要想到家里的燈光,想到身邊這個男人,她就有足夠的勇氣,把這場仗打下去,直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洛汐突然舉著作業本跑過來,上面畫著兩個穿著制服的小人︰“媽媽,這是你和爸爸,老師說你們是抓壞人的英雄。”
劉曉雅笑了,眼角的細紋里盛著月光。
她摸了摸女兒的頭,心里暗暗發誓,一定要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干淨,讓孩子們畫里的英雄,永遠不需要面對這麼多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