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市市政府的會議室燈火通明,長條桌旁的處級干部們坐姿筆挺,袖口露出的手表指針已經滑過午夜十二點。
周志高的聲音透過麥克風撞在大理石地面上,反彈回來的余震讓牆角的綠蘿葉子簌簌發抖︰“任靜同志被砍十七刀那天,還在工地上抽檢鋼筋,你們當中,誰能拍著胸脯說,自己敢跟她一樣較真?”
坐在後排的某局局長突然清了清嗓子,手指在筆記本上胡亂畫著圈。
他面前的茶杯早就空了,杯底的茶漬像片凝固的血跡,兩小時前,他收到條匿名短信︰“管好嘴,不然下次燒的就是你家。”
周志高的目光掃過全場,有個戴眼鏡的年輕干部正偷偷錄音,手機屏幕的光映在他汗濕的額頭上。
老鄭曾說,這人是任靜的大學師弟,上次工程驗收時,唯一一個敢在不合格報告上簽字的“愣頭青”。
“王海濤的案子只是開始。”周志高把一份份工程不合格清單推到桌前,紙張踫撞的脆響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刺耳,“你們當中有人收過建工集團的‘中秋福利’,有人在ktv的包廂里接過他們的黑卡,更有人把親戚塞進項目當監理,今晚不主動交代,明天紀委的談話室就在等著你們。”
一位市領導突然站起,公文包“ 當”掉在地上,露出里面的降壓藥。
“周部長,我......”他的聲音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卻被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
老鄭接起電話的瞬間,臉色驟然慘白。他捂住麥克風的手不停顫抖,周志高看著他嘴唇翕動的形狀,心髒突然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那是“出事了”三個字的口型。
“說!”周志高的聲音陡然拔高,會議室里的空氣瞬間凝固。
“任靜同志的家屬......”老鄭的喉結滾動了兩下,每說一個字都像在吞咽刀片,“出了意外,他們家中......失火了......”
周志高手里的鋼筆“啪嗒”掉在地上,墨汁在發言稿上暈開,剛好遮住四個字。
他猛地看向窗外,東市的夜空泛著詭異的橙紅色,消防警笛聲由遠及近,像無數只野獸在嘶吼。
“怎麼會失火?!”周志高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大步流星沖出會議室,皮鞋在走廊的水磨石地面上踩出急促的回響,“不是安排了三名特警24小時值守嗎?!”
電梯下降的三十秒里,老鄭的匯報像冰錐扎進耳朵︰“起火點在廚房,煤氣管道被人為破壞。”
“特警沖進火場時,發現防盜窗的鎖被換成了死扣......任靜的丈夫抱著孩子,直到最後一刻還在砸窗戶。”
市政府門口的警車已經發動,周志高拽開車門的瞬間,听到後排傳來壓抑的哭聲,是任靜的師弟,年輕干部的眼鏡片碎了一塊,淚水混著血珠淌在襯衫上︰“上午我去看嫂子,她說等案子結了,就帶孩子去京城看宮門......”
消防車的水龍在夜空中劃出銀弧,卻澆不滅沖天的火光。
周志高站在警戒線外,看著房子的屋頂在烈焰中坍塌, 里啪啦的燃燒聲里,仿佛能听到孩子最後的哭喊。
特警隊長跪在地上,雙手沾滿黑灰,指縫里還嵌著燒焦的布料︰“我們沖進去的時候,陳凱把孩子護在衣櫃里......可火太大了......”
技術科的小王抱著筆記本電腦跑來,屏幕上的監控錄像已經被恢復。
畫面里,兩個穿消防服的人影在凌晨三點溜進小區,腰間的工具包反射出金屬冷光,人臉識別顯示,這是兩名剛被建工集團“辭退”的焊工,上個月還在給任靜查處的安置小區焊防盜窗。
“他們算準了特警換崗的間隙。”老鄭指著錄像里的時間戳,“用偽造的出警單騙過門衛,破壞煤氣管道後,還在門口放了把火阻斷退路,這是蓄謀已久的屠殺!”
會議室里的干部們聞訊趕來,有人站在警戒線外假惺惺地抹眼淚,有人掏出手機發朋友圈“痛心疾首”,某局局長偷偷給備注“王總助理”的號碼發了條信息,屏幕亮起的瞬間,被周志高的警衛員抓個正著。
“把他帶走。”周志高的聲音冷得像冰,“查他手機里的所有聯系人,順藤摸瓜,我就不信揪不出整條毒蛇!”
凌晨四點,火勢終于被控制。
消防員從廢墟里抬出四具蓋著白布的遺體,任靜的父母緊緊抱在一起,陳凱的手臂保持著環抱的姿勢,懷里的小布偶燒得只剩半截,那是孩子最喜歡的奧特曼。
周志高蹲在廢墟前,撿起塊燒焦的積木。
上面的彩繪還能看出是天安門的輪廓,任靜的兒子前幾天剛用它搭了座“安全的房子”。
手機突然震動,是醫院發來的消息︰任靜得知噩耗後,心率驟升至180,正在搶救。
網絡上的輿論徹底引爆,東市縱火案的話題閱讀量三小時破百億。
有網友扒出王海濤在獄中的通話記錄,案發前一天,他對律師說“該清的障礙總要清”;
更有人翻出任靜丈夫的微博,最後一條是“等老婆出院,帶她去吃城南的老字號餛飩”,下面的評論停留在案發前夜。
周志高在臨時指揮部召開緊急會議,投影儀上的關系圖譜已經更新,紅線從王海濤延伸到市公安局副局長,正是負責安保協調的人,他把特警換崗時間“不小心”泄露給了建工集團的保安隊長。
“這不是黑惡勢力,是蓄意謀殺。”周志高指著屏幕上的縱火路線圖,“他們想用滅門來嚇退所有敢反抗的人,想用血海深仇來逼任靜閉嘴!”
他突然一拍桌子,茶杯里的水濺在地圖上,暈開的水漬像片正在蔓延的血,“我偏要讓他們看看,血腥味只會讓正義的刀更鋒利!”
老鄭帶來個振奮人心的消息︰技術人員在火場殘留物里發現了一枚帶指紋的金屬打火機,不屬于任靜家屬,也不屬于特警。
比對結果顯示,指紋來自市領導的司機,正是那個在會議室里掉了公文包的副書記。
“他以為燒了證據就沒事了?”周志高冷笑一聲,“下令全城搜捕,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來!通知武警部隊,接管東市所有進出路口,一只蒼蠅都別想飛出去!”
天蒙蒙亮時,任靜醒了。
她拔掉手背上的輸液管,掙扎著要去火場,護士攔不住,最後只能給她看手機里的照片。
女人盯著那半截奧特曼布偶,突然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眼淚就淌了滿臉,最後用盡全力說︰“周部長,別讓他們白死......”
周志高站在病房外,听著里面壓抑的哭聲,突然想起任靜兒子畫的那幅畫。
鎧甲媽媽身邊的人越來越多,可終究沒能護住最想保護的人。
他掏出手機,給最高檢發了條信息︰“申請異地用警,徹查東市黑惡勢力保護傘,我以黨性擔保,絕不姑息!”
陽光刺破雲層時,特警在某廢棄工廠抓獲了縱火犯。
兩人交代,是王海濤的佷子許的願,事成之後給他們一套海景房和新身份。
“他說任靜活著就是禍害,”戴手銬的焊工低著頭,“燒了她全家,看誰還敢跟建工集團作對。”
東市的早間新聞里,播音員用哽咽的聲音念著訃告。
街頭上,有市民自發舉起“還任靜公道”的牌子,賣餛飩的攤主擺上四碗熱湯,霧氣繚繞中,仿佛能看到那個幸福的家庭圍坐在一起的樣子。
周志高望著冉冉升起的朝陽,突然明白任靜為什麼寧死也要查下去。
有些戰斗,不是為了自己能活,是為了讓更多人能安穩地活;
有些傷疤,不是為了讓人記住疼,是為了讓人記住為什麼而疼。
他給老鄭發了條信息︰“把任靜的‘豆腐渣日記’整理出版,扉頁就寫‘獻給所有為正義犧牲的平凡英雄’。”
發送成功的瞬間,遠處傳來警笛聲,這次不是去火場,是去抓捕那些藏在陰影里的惡魔。
東市的風里還帶著燒焦的味道,但周志高知道,用不了多久,這里的空氣會重新變得干淨。
因為總有人像任靜一樣,就算知道前路有火海,也願意邁出那一步,不是不害怕,是更害怕正義缺席。
他們也是活生生的人,他們也會怕死,可為了心中的信仰,他們拋開一切去努力,只希望龍國可以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