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市招商局大樓的玻璃幕牆映著初雪,周志高踩著碎冰走進大廳時,曾經煙霧繚繞的法規科如今窗明幾淨,窗口的姑娘正耐心指導商戶填寫表格,櫃台上的“服務評價器”亮著清一色的綠燈。
但他心里清楚,城管局和招商局的整改只是序幕,當他在市長辦公會上提出要徹查公安局時,常務副市長的茶杯在 saucer 上磕出了清脆的響聲。
“周部長。”副市長放下杯子,“公安系統不同于其他部門,牽一發動全身,是不是再等等?”
周志高將一摞投訴信推過去︰“等不了了。”
最上面那封用掛號信寄來的信紙上,母親的指紋還清晰可見︰“周局長,我兒子丟了三個月,報案後警察說‘小孩貪玩會自己回來’,可監控顯示他被陌生男人抱走了......”
旁邊是張泛黃的照片,男孩穿著幼兒園園服,手里攥著奧特曼玩具。
另一疊材料里,焊工陳師傅的妻子用紅筆在《傳喚證》上畫了圈︰“我丈夫沒焊工證干活,他們踹開門就把人帶走,連焊槍都沒拔,家里還有癱瘓的老娘等著喂飯!”
附頁的現場照片里,執法記錄儀的時間顯示為凌晨四點,樓道里灑滿了焊渣。
“譚思思副局長不是剛因‘無證工作整治’立了功嗎?”有人翻著文件疑惑,“通報里說她帶隊查處了三十多起違規作業,還上了省廳內刊。”
周志高冷笑一聲,調出譚思思的立功報告︰“她查處的‘違規作業’里,有二十起是小作坊,五起是貧困家庭的臨時擺攤,還有三起......”
他頓了頓,“是給競爭對手下套的民營企業。真正有安全隱患的大型工地,她一次沒查過。”
雪越下越大,周志高帶著小李來到青竹市公安局信訪科。玻璃櫃台後,老警員正對著保溫杯打盹,听見動靜才慢吞吞抬頭︰“報案?填表去,後面排隊。”
牆角的投訴箱上貼著2023年的封條,旁邊的意見簿第一頁寫著︰“警察同志,我孩子丟了,求你們看看監控......”
後面是密密麻麻的“已閱”,字跡都像同一個人寫的。
“周部長?”一個穿警服的女人從里間出來,正是譚思思。她燙著精致的波浪卷,警服袖口露出香奈兒的腕表,“您怎麼來了?我正準備匯報‘冬季嚴打’方案呢。”
她身後的辦公室里,真皮沙發上扔著gui的購物袋,茶幾上擺著未喝完的星巴克。
周志高沒理她,徑直走向檔案櫃︰“我要調閱近半年的兒童失蹤案卷宗。”
譚思思臉色微變,搶在前面擋住櫃門︰“周局,失蹤案涉及隱私,按規定......”
“按規定?”周志高盯著她的眼楮,“陳小雨失蹤案,報案後48小時才立案,王磊被拐案,監控錄像顯示嫌疑人車輛,但你們以‘套牌車無法追蹤’為由擱置;還有李萌......”
他每說一個名字,譚思思的臉色就白一分。
“那是下面人辦事不力!”譚思思提高了音量,“我已經批評過他們了!”
“是嗎?”小李突然開口,舉起手機,“這是焊工陳師傅妻子錄的視頻,你們凌晨四點執法時,譚副局長您站在警戒線外打電話,說‘給我往狠里查,查到他們傾家蕩產’——請問,這也是下面人辦的事?”
譚思思的嘴唇顫抖起來,突然指著周志高︰“你這是惡意誣陷!我要向組織上舉報你!”
“隨時歡迎。”周志高拿出紀委的協查通知,“譚思思同志,你涉嫌濫用職權、玩忽職守,請跟我們走一趟。”
就在這時,譚思思的手機響了,她看了眼來電顯示,突然鎮定下來︰“周部長,我丈夫剛從中鐵局工地回來,他可是省勞模......”
“你丈夫王建軍是嗎?”周志高打斷她,“他今天早上已經坐高鐵回工地了,我們查過車次。”
他頓了頓,緩緩說出下一句,“而你,今晚八點在‘金悅酒店’806房的安排,我們也知道了。”
譚思思的瞳孔驟然收縮,手里的手機“啪”地掉在地上。
“譚思思,你涉嫌組織聚眾淫亂、吸食毒品,現在被依法逮捕!”周志高將逮捕令拍在她面前,鏡頭里,她精心保養的臉上瞬間爬滿驚恐和絕望。
搜查過程中,警員在衣櫃暗格里發現了一個密碼箱,打開後里面塞滿了現金和購物卡,還有幾本房產證。
更觸目驚心的是一本通訊錄,上面用不同顏色標注著“保護傘”“提款機”“情人”,其中“秦雅”的名字被紅筆圈了三次,旁邊寫著“每年生日送翡翠手鐲”。
“周部長,查到譚思思的資金流向了!”小李舉著平板電腦跑過來,“她在秦雅案中幫著銷毀過證據,收了秦雅二十萬封口費。還有,她丈夫王建軍的‘勞模項目’,用的是青竹市公安局的‘特勤經費’!”
周志高站在酒店窗前,看著雪片撲簌簌落下。
青竹市的夜景本該燈火輝煌,此刻卻像被這漫天風雪蒙上了一層灰。他想起陳小雨母親在信里寫的︰“周部長,我每天抱著兒子的奧特曼睡覺,夢見他問我‘媽媽,警察叔叔為什麼不找我?’”
審訊室里,譚思思穿著囚服,妝容花掉的臉上只剩麻木。
周志高推給她一杯熱水︰“你也是從基層干起來的,忘了入警時的宣誓嗎?”
她突然笑起來,笑聲尖利︰“宣誓?周志高,你以為這青竹市干淨嗎?秦雅在的時候,誰不知道她和政法委書記的關系?我不這麼做,能坐到副局長的位置嗎?”
她抓起水杯,卻潑在了自己臉上,“那些丟孩子的家長,哪個不是沒背景的?我幫他們找孩子,誰幫我找靠山?”
“所以你就濫用職權,把無辜百姓當斂財工具?”周志高的聲音冷得像冰,“陳師傅沒焊工證是不對,但你們凌晨四點踹門抓人,把他癱瘓的母親扔在家里,這就是你所謂的‘執法’?”
譚思思突然崩潰大哭︰“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可是周志高,你以為你能清干淨嗎?青竹市的水太深了......”
她的話沒說完,周志高的手機響了,是省廳紀委書記︰“周部長,譚思思案牽扯出政法委副書記張永康,他剛剛主動投案了。”
周志高掛了電話,看著窗外越下越大的雪。譚思思的案子像塊投入深潭的石頭,不僅激起了污泥,還驚動了更深的暗流。
他想起剛到青竹市時,秦雅案暴露的只是表面腐敗,城管局和招商局的問題是中層梗阻,而現在,這把刀已經觸踫到了權力結構的核心。
“小李,”周志高的聲音異常平靜,“通知下去,全市公安系統開展‘警徽淨化’行動,所有科以上干部暫停職務,接受廉政審查。”
“周部長,這......”小李愣住了,全市公安干部停職,意味著青竹市治安可能出現真空。
“必須這麼做。”周志高走到白板前,寫下“譚思思”“秦雅”“張永康”三個名字,用紅線連成三角,“你以為譚思思為什麼敢這麼肆無忌憚?因為她背後有人撐腰。不把這些保護傘連根拔起,青竹市的天永遠不會晴。”
接下來的一周,青竹市公安局經歷了前所未有的震動。譚思思的團伙被連根拔起,二十多名涉案警員被帶走,包括刑偵大隊長、治安科長等要害崗位。
周志高從省廳調來精銳力量,臨時接管了各個警種,同時開通了“市民熱線”,親自接听百姓的報警和投訴。
“周局長,我兒子找到了!”陳小雨的母親在電話里泣不成聲,“是您派來的新警察,熬了三個通宵看監控,在鄰市找到了人販子!”
周志高握著電話,听著對方的哭聲,突然想起自己女兒睡前總愛抱著的小熊。
他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對旁邊的小李說︰“把譚思思那本通訊錄復印分發下去,涉及到的每一個人,無論職位多高,都要查到底。”
雪停了,陽光透過審訊室的鐵窗照在譚思思臉上。她看著周志高放在桌上的警徽,那枚徽章在陽光下閃著清冷的光。
“周志高,”她突然輕聲說,“我剛入警時,也想當個好警察的。”
周志高沒說話,只是拿起警徽,用袖口輕輕擦去上面的灰塵。
他知道,譚思思的墮落不是個例,青竹市公安系統的這場清洗,或許會傷筋動骨,但唯有如此,才能讓這枚象征正義的警徽,重新煥發出應有的光芒。
當新一批經過廉政審查的警員上崗時,青竹市的街道上響起了久違的警笛聲,那聲音不再是讓百姓畏懼的信號,而是代表著守護與安寧。
周志高站在公安局大樓前,看著年輕警員們整齊列隊,他們胸前的警徽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他知道,青竹市的這場戰斗還遠未結束,譚思思背後的關系網如同盤根錯節的樹根,深埋在城市的土壤里。
但他別無選擇,只能繼續向前,因為他不僅是紀委部長,更是百姓眼中最後的希望。他要讓這枚警徽重新干淨起來,讓青竹市的每一個孩子,都能在安全的陽光下奔跑,讓每一個守法的公民,都能在正義的庇護下生活。
“任重而道遠,但總要有人負重前行,讓這個世界變得更美好!”周志高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