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思聰被押進審訊室時，手腕上的百達翡麗已經被摘下，露出一圈與膚色迥異的蒼白。他還穿著那件定制西裝，只是領口歪斜，領帶松垮地掛在脖子上，活像一條瀕死的魚。
審訊室的鐵皮椅冰冷堅硬，他卻下意識地挺了挺腰板，仿佛還坐在審判席上。
“周志高呢？讓他來見我！”他突然拍著桌子大吼，聲音里帶著慣有的官威，“我是省高院的審判長，你們不能這麼對我！”
負責記錄的年輕警員皺了皺眉，筆尖在筆錄紙上頓住。玻璃窗外，周志高正隔著單向透視鏡看著里面。
他手里捏著一份查抄清單，紙頁邊緣被攥得發皺——單單是潘思聰別墅酒窖里封存的“七夕酒”和“茅子”，就列了整整三頁，估值超過兩千萬。那些酒瓶在照片里閃著琥珀色的光，像極了潘思聰這些年吞下的民脂民膏。
“告訴他，”周志高頭也不回地對身旁的老陳說，“我沒那麼多時間听瘋子說話。”
審訊室里，潘思聰還在喋喋不休︰“我告訴你，我跟省委張副書記是老戰友，你們動我就是動他！還有市公安局的李局長，上個月還在我家喝酒…”
他越說越激動，唾沫星子濺在桌面上，“你們知道我這些年判了多少案子嗎？幫多少人‘平’了事？沒我，這城里一半的老板都得蹲監獄！”
老陳推開門走進來，將一摞照片摔在他面前。那是潘思聰情婦們的生活照——有小明星在奢侈品店掃貨的監控截圖，有女模特在他別墅泳池邊的比基尼照，還有幾個書記員穿著制服在他辦公室里的合影。
最刺眼的是一張全家福，潘思聰摟著一個年輕女人和孩子站在海景別墅前，背景里停著他那輛限量版的勞斯萊斯。
“這些人，”老陳用鋼筆尖戳著照片，“從昨天開始，已經陸續有人來紀委交代問題了。你猜怎麼著？她們手里的轉賬記錄、錄音錄像，比我們搜出來的還全。”
潘思聰的臉色瞬間煞白。他盯著照片里那些女人的笑臉，仿佛第一次意識到，那些被他視作玩物的存在，竟成了勒死他的絞繩。
他想起那個叫莉莉的小明星，上個月還纏著他要一套市中心的學區房；想起那個叫倩倩的書記員，總在加班時給他泡參茶——原來她們每一次撒嬌、每一次獻殷勤，都在暗中記下了他的罪證。
“不可能…她們怎麼敢…”他喃喃自語，手指顫抖著想去拿照片，卻被老陳一把拍開。
“有什麼不敢的？”老陳冷笑一聲，“你以為她們真圖你這個人？圖的是你手里的權，是你撒出去的錢。現在你倒了，她們不趕緊劃清界限，難道等著跟你一起蹲監獄？”
周志高在外面听著，心里泛起一陣惡心。他想起上午去看守所提審一個被潘思聰冤判的企業家，那人隔著鐵柵欄遞過來一張泛黃的報紙，上面刊登著潘思聰在“廉政先進個人”表彰會上的講話，標題是《堅守司法良知，做人民滿意法官》。
企業家苦笑說︰“周書記，我當年就是信了他這鬼話，才沒去上訴。”
審訊室的門再次打開，一名紀委干事抱著個密封箱走進來。箱子里是潘思聰書房保險櫃的部分物品——除了房產證和豪車購置合同，還有一沓厚厚的筆記本。
周志高接過一本翻開，里面用蠅頭小楷記著密密麻麻的“辦事記錄”︰“2018.5.12，收王老板300萬，幫他把合同詐騙案改成民事糾紛”；“2020.7.3，收李局長夫人100萬，幫她佷子逃避交通肇事刑責”…“
“看看這個，”老陳指著其中一頁，“2022年七夕，收某地產商‘節日慰問’500萬，備注寫著‘感謝潘法官讓釘子戶敗訴’。”
周志高想起那起轟動全市的拆遷案，釘子戶老兩口被強行拆遷時氣得雙雙住院，最後官司卻判他們“妨礙公務”。當時他就覺得不對勁，現在才知道，潘思聰的鋼筆一揮，就能讓平頭百姓的棲身之所化為烏有。
潘思聰看著那些筆記本，突然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癱在椅子上。他的眼神從最初的囂張變成驚恐，再變成一種近乎麻木的空洞。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下來，審訊室的燈光在他臉上投下深深的陰影，把他臉上的褶子照得像縱橫交錯的裂縫。
“我做了二十年審判長…”他突然低聲說，“從基層法官干到省高院，多少人求著我辦事…我以為…我以為這都是我該得的…”
“該得的？”周志高終于推門進來，聲音冷得像冰，“你收七個億賄賂的時候，覺得該得？你養三十七個情婦的時候，覺得該得？你把無辜者送進監獄，讓真正的罪犯逍遙法外的時候，覺得該得？”
他將一份dna鑒定報告甩在潘思聰面前︰“這是那起故意傷害案受害者的報告，人家明明是正當防衛，你卻硬判成故意傷人。”
“知道為什麼嗎？因為加害者是你情婦的弟弟！你為了枕邊風，就能顛倒黑白，你還有良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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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思聰猛地抬起頭，眼楮里布滿血絲︰“良心？在這個位置上，良心值幾個錢？我告訴你周志高，這圈子里誰不這麼干？只不過我運氣不好，撞到你槍口上了！”
“所以你覺得冤？”周志高俯身，死死盯著他的眼楮，“那些被你冤枉的人，他們在牢里吃的苦，他們家人受的罪，你覺得冤不冤？”
“那個老信訪戶的兒子，被你判了十五年，出來時老婆改嫁了，孩子不認爹，他在信訪局門口跪了三年，你知道嗎？”
潘思聰被問得啞口無言，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他想起自己每次坐在審判席上，看著下面戰戰兢兢的被告，總有一種掌控一切的快感。
他以為權力就是萬能的，只要坐在那個位置上，就能把黑的說成白的，把白的說成黑的。他甚至在辦公室里掛了幅字，寫著“乾坤獨斷”，現在想來，真是諷刺到了極點。
“我告訴你，”周志高的聲音不大，卻帶著千鈞之力，“以前沒人查你，不是因為你做得隱蔽，是因為有人在包庇你，有人跟你同流合污。”
“但現在不一樣了，只要你敢踫法律的紅線，不管你官多大，資歷多老，一樣把你揪出來！”
這時，老陳接了個電話，臉色凝重地對周志高說︰“書記，省紀委那邊來消息，潘思聰交代的‘張副書記’和‘李局長’，已經被立案調查了。”
“還有，他提到的那些‘平了事’的案子，我們初步核查了十一起，全部存在重大冤情。”
潘思聰听到這話，徹底崩潰了。他雙手抱頭，發出困獸般的哀嚎︰“不…不可能…他們怎麼會…我都幫過他們啊…”
周志高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心里沒有一絲快意，只有深深的沉重。他想起自己剛參加工作時，老領導曾說過︰“權力是把雙刃劍，用好了是為人民服務，用歪了就是自掘墳墓。”
潘思聰顯然選錯了方向，把審判席當成了斂財台，把法律當成了私器，最終把自己釘在了恥辱柱上。
審訊結束時，天已經亮了。潘思聰被帶走時，腳步踉蹌，嘴里還在喃喃自語︰“為什麼是現在…為什麼…”
周志高站在審訊室窗前，看著初升的太陽。陽光穿過玻璃，照在桌面上散落的證據上，那些房產證、轉賬記錄、情婦的證詞，在晨光中顯得格外刺眼。
他知道，潘思聰的案子只是個開始，那些隱藏在司法體系里的蛀蟲，那些利用權力踐踏正義的敗類，遲早都會被一一揪出來。
老陳猶豫著問︰“書記，潘思聰的量刑…按照法律，數罪並罰，恐怕得判到無期了。”
周志高沉默了片刻，說︰“法律怎麼判，就怎麼執行。他不是喜歡掌控別人的命運嗎？現在，輪到法律來審判他了。”
走出紀委大樓時，周志高看見那個老信訪戶正等在門口。老人頭發更白了，背也更駝了，但眼神里卻多了一絲期盼。
他看見周志高，顫巍巍地想跪下，被周志高一把扶住。
“老人家，”周志高輕聲說，“潘思聰已經被查了，您兒子的案子，我們會重新審。”
老人渾濁的眼楮里突然涌出淚水，他緊緊抓住周志高的手，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周志高能感覺到他手心的顫抖，那是積壓了多年的冤屈和痛苦。
看著老人蹣跚離去的背影，周志高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潘思聰酒窖里的酒香，但更多的，是清晨陽光的味道。
他知道，這場與腐敗的戰爭還遠未結束，但只要還有人堅守正義，只要法律的天平不傾斜，就總有撥雲見日的那一天。
他掏出手機，給秘書發了條信息︰“準備一下，下午去看守所，我要見見那些被潘思聰冤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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