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青衍太子。
屋里的人忙止了話頭,站了起來,畢恭畢敬的垂首站著。
“拜見太子殿下。”
青衍興匆匆的進屋,也沒想到殿中還有這麼多人,忙正了神色。
點了點頭。
“不必多禮,起來吧。”
幾位貴女也是曉事兒的人,見青衍這個模樣就知道他有事要和黛玉說,就準備告辭。
青衍倒是擺了擺手。
“無礙,這事你們也是听得的。”
母親說了,景晏是他哥哥還是他老師,黛玉是姐姐,他們的人就是他的人。
不必太過拘束。
這話卻是沒錯的,老師走的時候將京中往日他自己培育的那些人都交到他的手上,這次能成事兒,除了皇家的人手,那些人也出了好些力呢。
說完就坐到了黛玉的另外一邊兒。
幾歲孩子,倒是已見太子風範。
黛玉摸了摸他的頭。
“這般高興,有什麼好事兒。”
青衍將手中的折子獻寶似的遞給了黛玉。
“瑤光姐姐,你看看這個。”
眼楮像是在放光。
黛玉接過,看了起來。
入目就是朱批的一個準字。
居然是翰林大學士乞老的折子?
就因為今兒的事兒。
他的承受力這麼差的麼?
以前也沒看出來啊。
見著黛玉滿臉疑惑,青衍仰著小腦袋,將他自己今兒做的事兒全數說了出來。
翰林大學士他們卻是想錯了。
這事兒是皇家做的,卻不是皇後娘娘,而是才幾歲的太子殿下。
其中或許也有皇後娘娘的提點,但是事情如何落實下去,卻是青衍自己去做的。
如今從結果來看,他做的是極好的。
在早朝的時候,听到翰林院大學士在朝中的一番陳情時,小小的人兒心中的火早就壓不住了。
老師說過,用人者最重要的便是其心當正。
如今九邊戰火紛飛,那翰林大學士居然這時候還想著朝廷內斗。
可見其心不正,這樣的人留在朝堂之上,只會是一鍋老鼠屎壞了一鍋粥,留不得!
既然留不得,那便不留了!
下了朝,第一件事就是讓人將今日他在朝中說的那些話迅速散布出去。
只是他沒想到,那些百姓的聯想能力比他預想的可要好多了。
傳到最後,他自己這個始作俑者都在想,那翰林大學士是不是真的在蠻夷有幾個相好的了?
本想著是讓翰林大學士長長記性,也沒想過這一次就能讓他直接辭官。
沒想到傳到最後竟成了一樁風月公案。
流言雖歪,倒也斷了他的根基。
文官最重要的不就是名聲嗎?
那翰林大學士許是想到是宮里出手了,這不,急匆匆就遞了乞老的折子來。
若是父親在,念著舊情,怕是還要推辭一番,可他不一樣。
他還是個孩子,直接就給準了。
他年紀小啊,見不得頭發花白的翰林大學士還在朝中這般辛苦。
想養老便養老去吧。
如今這效果,這震懾的目的,說不得比之前想的還要好呢。
他倒要看看往後誰還敢自拿戰場上的事兒在朝堂之上嘰嘰歪歪。
這是他自己做成的第一件事,還這般成功,第一個想到的便是來找黛玉分享喜悅。
看著青衍眼中亮晶晶的模樣,黛玉捂了捂嘴,眼底先漫起一層薄笑,清凌凌的映著光。
黛玉拍了拍青衍的肩膀。
“如今青衍確實長大了,做起事來也越發有章法了。”
“你瞧瞧,就這麼簡簡單單踢了一顆老鼠屎出去,有了翰林大學士這個前車之鑒,往後看看誰還敢在這個時候挑邊關的刺。”
一通夸獎,青衍如沐春風。
說著又道。
“一會兒我親自下廚,好好犒勞犒勞我們的小青衍。”
听到前半段夸獎,青衍昂起小腦袋,臉上有幾分藏不住的得意。
可听到最後一句,笑容便有些僵硬了。
他小身子微不可察地往旁邊挪了挪,語氣帶著試探。
“要不還是讓御膳房做吧?瑤光姐姐這兩日也辛苦了。”
“若是姐姐想獎勵我,便把前幾日在御花園畫的那幅畫給我吧。”
那幅畫,上次黛玉畫的時候青衍也在,畫得好極了,他可是眼饞好久了。
黛玉自然知道他喜歡,況且她自己也不太喜歡廚房里的油煙氣,便點了點頭。
“這樣也好,既然要送東西,總要送你喜歡的才是。”
青衍見黛玉松了口,悄悄松了口氣,小身子又往回湊了湊,眼底的雀躍比剛才听夸獎時還要亮幾分。
“我就知道瑤光姐姐最疼我了!”
哪還有剛才往旁邊躲的模樣。
小滑頭。
第二日早朝,青衍端坐于上,當著滿朝文武的面,直接準了翰林大學士的乞老折子。
事發突然,朝中老臣臉上的表情都不太好。
心里卻也有幾分慶幸。
幸虧,他們沒出手。
至于翰林大學士順帶提及的,想為其二子求個官職的請求,他也應了。
只是這官職究竟是什麼,還需吏部核定—。
畢竟那二公子僅是個監生,如今要入朝為官,原也不必給什麼重要的職位。
若非為了顧全顏面,與林如海商議時,青衍怕是連這小小的官職都不願松口。
林如海那句“總歸要顧及老臣體面”猶在耳畔,他才勉強應下。
別以為他不知,這朝堂之上,多少人暗地里覺得他年紀尚幼,容易糊弄。
可他們都忘了,他是太子。
父親是當朝天子,母親是皇後娘娘,出身甦家。
師傅一個是連中六元的林家麒麟兒林景宴,一個是剛正不阿的御史林向明。
他自會說話走路起,便浸在朝堂天下的議論里,耳濡目染皆是家國大事。
他生來,身上的擔子就比旁人重,自己也與旁人不同。
翰林大學士見太子青衍準了自己的折子,懸了一夜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昨兒那些沸沸揚揚的流言,果然是皇室在背後動了手腳。
他只盼著自己都已自請罷官,京中那些腌 話能漸漸平息些。
下朝時,他的背影佝僂著,透著一股掩不住的暮氣,再無往日在朝堂上引經據典的意氣。
回了府,便把自己關在書房里,一日未曾見人。
他反復琢磨,後悔不已。
若早知陛下這般看重鎮國大將軍,他定然不會去動王江。
到如今他都沒想明白。
如今九邊正與蠻夷酣戰,無論心里打著什麼主意,最要緊的是不能壞了前線戰事。
可他與手下那些文官,竟為了一己私怨,敢在這時候打壓武將,還自作聰明地以為摸透了皇上的心思。
簡直是昏了頭!
國之將危,九邊便是命脈。
京里縱是少吃少穿,也斷不能讓前線戰事出半分差錯。
這些人竟想在此時處置九邊功臣、鎮國大將軍的嫡女王江,真不知是被什麼迷了心竅。
許是在太上皇手下待得太久,總以為揣測君心、排除異己便能保全自身,順著聖意便能步步高升。
可他們忘了,如今的皇上不是太上皇,太子青衍也不是任人拿捏的孩童。
這一次,他們的算盤,算是徹底打錯了。
不過對于翰林大學士府來說,也不是全然沒有好消息。
至少他辭官之後,沒了青衍的人在背後推波助瀾,那些流言的確消散了不少。
沒多久,就被邊關再勝一場的消息替代了。
邊關打了勝仗,百姓歡欣鼓舞,自然沒心思去管他那檔子破事了。
瞧瞧王江,還有邊關的將士們,心腸多好。
先前翰林大學士在後方算計他們,如今他們打了勝仗,反倒替他壓下了那些流言。
以德報怨,也就是這樣了吧。
不過若是王江在京城,怕是早就提刀上門了,倒是讓他躲過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