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沐涵的自我唾棄沒有持續太久,因為她很快將所有怒火都發泄到秦杰那個狗爹身上。
    “什麼東西!懷孕的妻子被鬼子擄走,他沒有能力阻攔,人家千辛萬苦帶著孩子逃了出來,他反倒要怪妻子為什麼活著?”
    “畜生不如的東西!”
    “憑什麼受害者在經過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打擊下,還要經受來自親人的咒罵與厭棄?”
    “為什麼所有人都對這個群體避而不談?為什麼沒有人為她們發聲?”
    簡沐涵的憤怒在胸腔中涌動,她有太多太多的不當語言在喉嚨中翻滾,有太多太多想要抨擊的對象,當首當其沖的,是她自己,
    她出生于一個相對開放的時代,成長于眾多女性覺醒的環境當中,她的思想、她的覺悟,該高于這個時代的絕大多數普通百姓,但過去的這些年,她竟然遺忘了這個特殊的群體,
    她最該譴責的,是她自己啊。
    “沐沐……”
    陳少瑾握緊方向盤,艱難出聲︰
    “不是沒有人替她們發聲,而是,無法發聲。”
    “你知道被小鬼子強征的花國婦女有多少人嗎?”
    “二十余萬!”
    “但你知道被解救出來的又有多少嗎?”
    “小鬼子在撤離時進行了屠殺,幸存下來的,少之又少,但即便如此,那也是一個龐大的數字。”
    “當年我軍搗毀慰安所時,許多部隊都曾下過一個命令,那就是不允許錄像,在對這些婦女進行安排時,也充分詢問了她們的意見,是返回原籍還是接受安排。”
    “沐沐,雖然很羞愧,但我不得不說,我們解放了花國,將花國百姓從富農、地主的手中解救出來,但一時半刻,我們解放不了他們的思想,無論男女。”
    “那些選擇回家的婦人,大多數在偷偷看一眼親人之後,選擇了自盡,還有一部分,在部隊女同志的開導之下,選擇了隱姓埋名,重新生活,”
    “在這樣的情況下,無論是實施什麼制度,給予什麼扶助,舊事重提對她們而言,都是一次重大的傷害。”
    櫻花國投降後,戰爭並未結束,他們很難在這個群體身上付出太多的精力,一個殘忍而又真實的現實是,在他們顧之不暇的那幾年,早已心存死志或者深受精神折磨的婦女已經離開,而隱姓埋名活著的那些,也都幾乎開始了新的時候。
    曾經的噩夢與親人,被她們深埋心底,丈夫不知,孩子不知,親鄰也不知。
    “沉默,是對她們最好的保護。”
    “沐沐,想要為她們發聲,要做的,就不僅僅只是發聲,還要解放群眾的思想,考慮她們的意願以及日後的生活。”
    “我知道,以後的女孩子都與沐沐一樣獨立,”
    陳少瑾的聲音很溫和,
    “不依附于男性,不寄托于家庭,可以自己打拼,能夠對不公平說不,哪怕在面對相同的困境時,也能夠團結起來,為自己、為同性討回公道。”
    “如果我有女兒或是孫女,我也希望她能夠同你們一樣,樂觀、陽光、勇于掙脫困境,精神富足,內心強大。”
    “可她們不同,我沒有貶低的意思,但環境如此,她們出生于解放前,大多沒有接觸過新潮的思想、接受良好的教育,她們的長輩,她們的親人,包括她們自己乃至整個社會,對她們的要求都堪稱苛刻,”
    “或許日後,整個社會的思想在改變,她們的女兒、她們的孫女、重孫女會為她們的遭遇感到義憤填膺,會告訴她們,那不是她們的錯,只有身後站著無數的支持者,她們才會放下,才會站出來,才能夠發聲。”
    簡沐涵仰著腦袋,努力憋回眼淚,帶著顫意的聲音含糊不清,
    “別說了,你好煩啊……”
    過了半晌,她又開口,
    “如果秦杰沒有能夠通過選拔,在一切合格的情況下,可以考慮把他調到警衛連。”
    “那麼大的武力值,總不能浪費了。”
    陳少瑾掃她一眼,“心軟。”
    在她身邊待過的每一個人,離開時她都會盡力給他們安排一個好的去處。
    秦杰的性子不改,日後在部隊的結局一眼可以望見,那無論是對他,還是秦母,都算得上是一個噩耗。
    回到家,閉眼不到三個小時,簡沐涵滿血復活,都沒有等陳旭坐在門口敲門,她就爬了起來,去陳少瑾臥室門口砸門,
    砰砰砰!
    “別睡了,起床!”
    “……祖宗,這才幾點?”
    “六點半了,大伯和伯娘都帶著陳旭去把早飯打回來了!”
    “你不起來,我就去把陳旭抱上來叫你了,他今天早上還沒拉屎……”
    房內的人瞬間清醒,他兒子拉褲兜那味道……不提也罷!
    吃完早飯,倆人直奔總部大樓。
    “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陳少瑾調侃,
    “今天干活怎麼這麼積極?”
    “什麼話?不會說就麻煩您把嘴閉上。”
    簡沐涵瞪他一眼,“我什麼時候干活不積極了!”
    “我夜里想了想,無法顧及整個群體,不代表不能小範圍扶助啊,隱姓埋名重新生活的那部分我們不要去打擾,但像秦母那樣的,我們必須管。”
    “我知道她們的分布範圍廣,統計工作困難,但公安部不是想推進頒發身份證的制度嗎?咱們可以搭個便車。”
    “在不對她們造成傷害的前提下,暗中進行統計。”
    “這個群體如今的平均年齡不算太大,如果她們願意離開故土,我們可以給她們安排一份工作,如果她們與秦母一樣,那麼我們也能給她們一個庇護之地。”
    “或許會有這樣或那樣考慮不周的地方,但也遠比她們在家鄉受到精神傷害好。”
    有了動力,簡沐涵瞬間覺得文思泉涌,報告今天就能寫完!
    就在簡沐涵坐在辦公桌前列舉一二三時,任家的一天也開始了。
    吃完早飯,任大龍滿臉微笑、十分體貼的將妻子謝瑞英送出門,又打發兩個女兒去上學,然後叫住叼著包子就要往外跑的弟弟,
    “大虎,你等等,我有話要跟你說。”
    “哥,什麼事兒啊?我還得去接謝婷婷上班呢!”
    任大虎十分不耐煩。
    謝婷婷是公安局局長家的閨女,能如今任大虎能接觸到的,出身最好的姑娘,還得多虧了嫂子。
    就是長相隨了她那個局長爹,菱形臉,顴骨高得能戳死人,眼楮又細又長,實在算不上好看。
    要不說他哥運氣好呢,硬生生釣上了部長家的閨女,成了部長女婿,雖說嫂子也不是什麼大美人,最起碼是普通人的模樣。
    任大虎撇了撇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