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平把兩個行李袋拉好,看著母親的眼楮,心中有一絲酸澀,再看看父親。
傅老頭什麼都沒說,但是刻薄又憤怒的表情又說明了一切。
本來就和父母沒什麼關系的一千四,只是因為自己不給他們,就這樣的詛咒自己……
傅平垂下眼再抬起眼皮,心中的酸澀沒了,只剩下坦然,他想到了女兒教過他一篇古文。
《鄭伯克段于鄢》這個故事就是生母偏心小兒子,厭惡大兒子的故事。
難怪孩子們喜歡讀書,看書仿佛踫觸到了另一個時空,在過去的某個時段,有人和自己的命運相似,可以以史為鑒。
沒什麼好難過的,樹大分枝,他這一脈早已經有了一雙整齊的兒女,不必在乎父母到底疼誰。
以前何萍萍擔心丈夫太過于偏心親生的一對兒女,冷落了李新燕(傅新燕),所以讓傅平做一個沉默的嚴父,何萍萍來做慈母。
傅平以前和兒女的交流不多,這一次到北京,和兩個孩子說的話,比過去的十幾年都還要更多一些。
越相處就越知道兩人的品性,傅平坦然說道︰
“我自己養出來的兒女,我清楚,我既不會爛到地里,他們也不會不管我。”
傅平知道兒子的打算,兒子打算在北京買房,再找機會給自己弄個工作,這樣一來,就在北京里團聚了。
無論是買房還是弄工作,傅平知道都不是容易事,不過傅平轉念一想,想到了兒子能夠寫出那麼好的文章來,短短時間在北京就折騰出來了兩件大事,或許真的有機會在北京折騰出來什麼。
可能他就在農村種幾年的地,等到兒子畢業工作以後,他就跟著去了北京。
不過傅平不準備和父母說傅明彥的打算,在沒做到之前,只會讓他們覺得傅明彥在說大話。
傅老頭︰“一千四花了就算了,還有多少錢?有多少錢你就拿回來多少!你要是還認我們老兩口,就給明彥打電話,把錢給郵回來。”
“做不到。”傅平從口中吐出這三個字。
而傅武強听說錢用掉了,那種肉痛的感覺才慢慢消退。
一千四買不到北京的房子,更何況現在沒剩多少了,傅明彥更是買房子。
傅武強眼楮一轉,又有了一個壞主意。
“二叔,其實堂哥真的用不到什麼錢,也別想著買房子了,那些錢給爺爺奶奶用唄,他是大學生, 堂嫂也是大學生,他們畢業了單位都會提供住所的。反而是爺爺奶奶年齡大了,身體不好,需要養著。”
傅武強想著自己要想辦法去北京買房,到時候改革開放,北京的房價原地起飛,傅武強打算自己發財,但是堅決不能讓堂哥佔了房地產起飛的便宜!
杜老太太立即佝僂著背,“人老了,不中用了。”
傅老頭也咳嗽了一聲。
“分家的時候,關于爸媽的養老責任劃分說得是清清楚楚。”傅平直接說道︰“真病了拿賬單出來,按比例給錢就行了。爸媽,你們哪兒老啊,身體強壯得很。”
“老二,你是鐵了心不拿錢?”傅老頭發狠說道。
“對。”
“好得很,都說你孝順,孝順個屁,蔫壞一點都不知道勁兒往一處使的道理,你兒子有出息了,拉扯一下其他人都不行?”
傅老頭還伸腳準備在傅平身上踹一腳,傅平低著頭,還是注意到了父親的動作,躲開了這一腳。
父不慈,子又何必孝?
傅老頭見著傅平敢躲,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傅老頭徹底沒興趣在這個倉庫里待著了,把老太太一拽,結果聞到了老太太手指尖上的臭味。
“趕緊洗個手去,回去了!”傅老頭看也不看傅平一眼,大跨步走了出去。
傅老頭現在也不提什麼回家吃飯了,錢是一毛都沒有撈到,還吃個屁!
傅平這個畜生真的是翅膀硬了,這麼大一筆錢竟然不通過他們兩人的同意,就直接給了小畜生。
傅平難受的時候想一想自己的一雙兒女,就不難受了,等到三人離開以後,他拎著兩個行李袋剛走出倉庫,就見著知青點的人也來了。
這幫今年還準備高考的學生最為關心錄取通知書被冒名頂替的事情,于學文是怎麼做到的?以後這種事還會不會發生?
他們必須得知道的清清楚楚。
村子里也知悉這幫年輕人的脾氣,拿了報紙給其中的一個知青,讓他大聲朗讀。
曬谷場原本只聚集了小半個村子的人,經過這一番事,整個村子里的人都過來了。
傅家人從曬谷場的倉庫里走出來以後,眾人看著傅老頭的模樣就知道肯定是一無所獲。
“平哥,你的錢真給兒子了?”有人詢問。
傅平挑眉︰“當然,你沒看我都要回家了嗎?”
“也是啊,雖然大學生有補助,但是傅明彥成家了,手里肯定有點錢才行。”
“對啊,平子,你以前就是太老實了,錢給你兒子就好了。”
傅平想盡快回去,但是村子里的人都圍著他,他也就只好繼續寒暄。
•
傅武強回到了家里,不管外面吵起來,直接躺在了床上。
他兩眼放空,耳畔還是二叔傅平念報紙的聲音。
“憑什麼啊!”傅武強拍了床。
窩在床上睡覺的林曉芳被弄醒了,“干嘛!”
“媳婦對不住,是我剛剛知道了一個消息,心里煩。”傅武強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線,“還記得我二叔不是得了一千四嗎?說好了拿錢嗎?結果我堂哥考上了大學,我二叔把錢都給他了。”
林曉芳的臉色刷的一下很難看。
“你說這個傅明彥就不應該去北京的!”傅武強悶聲悶氣地說道︰“那個通知書讓于學文拿走了,不就行了?”
林曉芳听到了這里,第一次看傅武強那麼順眼,“沒錯!”
夫妻兩人同仇敵愾,背地里痛快地說著傅明彥的對話,而持續在向陽村的這一場熱鬧從春耕開始也不曾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