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崔淮凜簡直無所不用其極,一次次和淼淼“偶遇”。
一次次看似無意實則精心的點撥與交談。
他不再冷若冰霜,也不提“不合禮數”。
只以溫和卻不容忽視的方式,重新融入她的生活。
淼淼的心防,在那份屬于“淮凜哥哥”的熟悉學識與從容面前,一點點軟化。
她困惑動搖,卻忍不住期待和他下一次的“相遇”。
轉眼,春日宴至。
百花爭妍,賓客如雲。
甦 琛看著已經招架不住的淼淼,有些恨鐵不成鋼。
思考一番,再出新策——走崔淮凜的路,讓他無路可走!
崔淮凜慣用的就是︰驚艷亮相,卻不糾纏。
淼淼姐也能用!
這日,淼淼特地穿了一身鵝黃流彩暗花雲錦宮裝,清雅顏色愈發襯得肌膚勝雪。
發髻精巧,只簪一支通透碧玉簪並幾朵小珍珠珠花。
減了幾分嬌憨,添了一絲清麗韻致。
她听從 琛弟弟的建議,刻意晚到片刻。
園中早已笑語喧闐,見到她至,眾人紛紛朝她投來目光。
她卻是一眼便看到了崔淮凜。
他正與幾位世家子弟立于繁茂西府海棠下交談。
寶藍錦袍,長身玉立。
他從未穿過這麼艷的顏色。
看著依舊俊美不凡,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一個。
淼淼深吸一口氣,強抑住頻頻想看過去的沖動,努力從容地與相熟宗室子弟、貴女們寒暄。
崔淮凜自淼淼出現那一刻,目光便若有似無追隨她。
今日的她似有些不同,珠翠稍減,更顯天生麗質;
言行舉止間,也比往日沉靜些許。
他看到甦 琛走向她,同她低語說笑。
然後甦 琛不知說了什麼,立馬就奪走了她所有的目光。
還引得她掩唇輕笑,眼波流轉。
崔淮凜握著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緊,幾乎用盡全部自制力才維持住面上平靜。
宴至中途,皇後笑著提議年輕公子貴女們可自行結伴游園賞花。
淼淼正和甦 琛在說話,身旁還圍了其他幾個世家公子小姐。
忽听一聲清冷嗓音自身側響起︰“臣可否有幸,邀公主共賞前方荷塘新葉?”
淼淼驀然轉頭,撞進崔淮凜深邃眼眸中。
他竟主動過來!
還當著這麼多人面邀請她!
四周霎時一靜,所有目光帶著驚訝與探究聚向二人。
淼淼心跳驟然失控,臉頰緋紅,張了張嘴。
一時竟忘了甦 琛“要矜持,不糾纏”的叮囑,下意識便要點頭。
甦 琛卻及時輕拉她衣袖,笑道︰
“崔公子來晚了一步,淼淼姐方才已答應同我一道賞荷塘新葉了。”
淼淼眨眨眼,她何時答應的?
可對上甦 琛目光,她下意識點了點頭,婉拒了崔淮凜之邀。
崔淮凜對上甦 琛挑釁眼神,深呼吸數次,才未變臉色。
此人,實是他追妻之路上最大絆腳石。
而陪淼淼一同賞荷的甦 琛,則摸了摸下巴,哼笑。
和他斗,火候還欠些。
……
崔淮凜最近動作太大,終驚動崔氏家主。
這日,崔淮凜被祖父崔正德喚入書房。
老太師須發皆白,目光銳利如鷹︰“淮凜,近日行事,大異以往。”
崔淮凜垂首︰“孫兒不知祖父所指何事。”
“哼!”
崔正德重重點了下拐杖。
“宮中、東宮、乃至整個京城!哪里都有你!”
“你何時變得如此‘樂善好施’?尤其對長寧公主?”
書房內檀香裊裊,氣氛凝重。
崔淮凜沉默片刻,撩袍跪下,脊背挺得筆直︰
“祖父既已知曉,孫兒不敢隱瞞。孫兒……心儀長寧公主。”
“胡鬧!”
崔正德勃然變色︰“你忘了崔氏家訓?忘了肩上重任?”
“皇家公主,豈是良配?”
“驕縱天真,何以擔當宗婦之責?”
“祖父!”崔淮凜抬頭,目光灼灼,眼中是前所未有之堅定。
“孫兒未曾忘!正因不曾忘,才更明白自己想要什麼!”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沉緩清晰︰
“公主赤子之心,珍貴難覓。”
“她或許不擅算計,卻至純至善。”
“或許,崔家樹大根深,所缺之人並不是工于心計的宗婦。”
“而是一位能滌蕩沉痾、帶來新象的主母。”
“孫兒定能護她周全,亦能引導她成長。求祖父成全!”
這是他首次對祖父吐露如此肺腑之言,甚至帶了些許叛逆。
崔正德死死盯他良久,重嘆一聲︰
“你……可想清楚了?滌蕩沉痾、帶來新象……此路並不容易。”
“孫兒心意已決。”崔淮凜叩首。
“此生非她不可。”
書房陷入長久寂靜。
最終,崔正德揮揮手,疲憊道︰
“罷……且起身。崔氏門楣,不容有失。你若執意,須處理周全,勿留話柄。”
“謝祖父!”崔淮凜眼中閃過光亮。
得祖父默許,崔淮凜計劃推行越發猛進。
欲奪回淼淼之心,尚需一劑“猛藥”。
他尋機請太子相助。
次日清晨,崔淮凜踏入東宮時,晏邢天正批閱奏疏。
見他來了便放下朱筆,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眼中帶著了然與淡淡揶揄。
“淮凜近日看著越發……俊美了。”跟番邦去年進貢的那對孔雀極像。
崔淮凜不顧太子打趣,撩袍端端正正行一大禮。
“殿下。”他聲音低沉,帶著前所未有之鄭重。
“臣懇請殿下相助。臣想求娶長寧公主……”
晏邢天眉梢微挑,揮手屏退左右。
書房只余二人,氣氛開始凝重。
“淮凜。”晏邢天聲沉下︰“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麼?”
晏邢天看向牆上掛著的一幅《雪獵圖》,語氣平淡卻犀利︰
“獵場之上,猶豫不決乃大忌。”
“你現在所作做,與之前所言,便是進退維谷,朝令夕改。”
“實則以鈍刀割肉,更傷她心。”
崔淮凜身形微震。
“孤的妹妹,非琉璃所鑄。”
晏邢天聲沉幾分,帶著儲君威壓與對淼淼的心疼。
“她經得起風雨,但孤絕不容她一再被同一人、同一方式所傷。
“你若只是一時心氣,便不該再招惹她。”
“清河崔氏未來家主,當有決斷。”
此話如警鐘重重敲在崔淮凜心頭。
他閉眼,再睜眼時,眸中只余破釜沉舟的決絕。
“臣知道。”
崔淮凜迎上太子目光,眼底驚濤駭浪再無遮掩。
“臣……”
他喉結滾動,那些曾用以說服自己與太子的“宗婦論”、“不合論”此刻蒼白可笑。
他眸中只剩赤誠與焦灼︰“臣心儀公主已久。”
“往日是臣愚鈍怯懦,未能看清本心,以致屢負公主厚愛,更出言相傷。”
“如今臣已知錯,幡然醒悟,斷不能……眼睜睜看公主另嫁他人!求殿下成全!”
他終于將深藏的情意與恐慌盡數剖白,姿態是前所未有之卑微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