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那些世家小姐們雖簇擁著公主郡主言笑晏晏。
眼角的余光卻都不約而同地悄悄瞟向英武張揚的大皇子與清冷俊美的四皇子。
而被諸多目光悄悄打量的晏邢川,此刻完全是“被迫營業”。
他本不願來這般無謂的聚會。
與其同這些心思各異的世家子弟虛與委蛇,不如窩在書房靜讀幾頁書,或推演一局棋。
奈何大哥一早直接將他從書房“挖”出,讓他今日趁著天光正好,出來走走。
再有就是,幫淼淼相看駙馬。
晏邢川原本不動于鐘的神情,在听到“給皇姐相看駙馬”時才微微松動。
他想起前日在長寧宮外听到的那番“想通了”的言論。
心下稍安,卻終究不放心。
沉默片刻,他終于點頭。
這才有了此刻他立于此處,忍受那些若有似無打量目光的場景。
別苑的氣氛很快在晏邢 的主導下熱鬧起來。
世家子弟們或吟詩作對,或投壺射箭,或結伴游園賞景。
個個鉚足勁展現才學風度。
小姐們則多是賞花、品茶、輕聲笑語,儀態萬千。
其中,永定侯府三公子陸易安因與大皇子自小一同習武玩鬧.
所謂近水樓台,表現得最大膽直接。
他性子跳脫,嘴皮利索,又會討人歡心.
一會兒變戲法似的掏出一支新桃獻給淼淼;
一會兒又講起京中趣聞……
總之,圍在淼淼身旁鞍前馬後,體貼入微。
直把淼淼逗得全程眉眼彎彎,見牙不見眼。
晏邢 在一旁看得暗罵自己這酒肉朋友。
文武功課稀松平常,討女孩子歡心倒是一流!
看他那殷勤勁兒,別真把自家這單純好騙的寶貝妹妹哄了去!
越想越覺不靠譜,便開始中間插科打諢。
時不時將陸易安支開,或故意打斷他話頭。
同時,晏邢 不忘今日“使命”。
目光在人群中逡巡,很快鎖定“頭號後備”——甦大寶!
自八年前,西虞徹底歸為大晏版圖後。
原平南侯甦暮揚,被陛下親封為安國公,娶妻花蘭。
同時,遣散後院女眷,為她們另擇了夫婿。
並將十個兒子記在了安國公夫人花蘭名下,皆為嫡子。
同時,夫妻二人為長子甦大寶——甦 琛請封了世子之位。
甦 琛今年未滿十四,但身量已抽條,面容俊秀,眉宇間已見日後風采。
更難得文武雙全,性子沉靜懂事。
晏邢 越看越滿意,便強行壓著甦 琛,讓他多去陪淼淼說話接觸。
然而甦 琛心思卻顯然不在此。
他的目光總不由自主飄向那道如烈焰般鮮艷奪目的身影。
昭昭正與人縱馬歡笑、比試箭術。
少年心事朦朧熾熱,他努力讀書習武,便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成長到足以匹配那般耀眼的女子。
此刻被大皇子強行安排陪伴在淼淼姐身旁,他心中無奈,卻不好違逆。
之前他的心思曾被幾個兄弟打趣。
少年人臉皮薄,被問得急了,便口不擇言地反駁。
說自己喜歡的是淼淼姐這樣溫柔性子的姑娘,長大後若要娶妻也當娶這般女子。
這話原是為掩飾對昭昭的悸動。
不料卻被大皇子當真,此刻還特意來撮合。
淼淼卻知甦 琛的心思。
見他被哥哥強行拉來,一副心不在焉、手足無措的模樣,只覺好笑又同情。
她主動湊近些,壓低聲音。
與甦 琛腦袋踫在一起。
嘀嘀咕咕說起昭昭最近又淘到什麼好馬;
新得了什麼款式鞭子;
近來喜歡玩些什麼新玩意。
他們自幼一同長大,彼此間沒什麼忌諱,說起悄悄話來顯得自然親近。
但這副腦袋相湊、親密默契的模樣,落在旁人眼中便是另一番解讀了。
晏邢 看在眼里喜在心里,連連點頭,覺這“後備”計劃大有可為。
陸易安則看得干著急,抓耳撓腮。
生怕這甦小世子近水樓台,先一步將淼淼妹妹芳心搶走。
其他世家公子見狀亦不甘落後,紛紛找準時機湊上前。
或展示才學,或噓寒問暖,或獻上精心準備的小禮物。
淼淼性子溫婉,待人接物總是細聲細語,嬌軟可人。
面對眾人殷勤雖心中未能起波瀾,卻依舊保持著良好教養,一一溫和回應。
這眾星捧月、佳人淺笑的和諧一幕。
落在剛剛趕到的兩個人眼里,卻陡然變了味道。
太子晏邢天今日功課結束得早,便想著也來京郊別院為妹妹把把關。
他順口問了崔淮凜一句︰“京郊別院賽馬,去不去?”
崔淮凜原本垂眸整理書卷,聞言動作未停,語氣平淡無波。
“臣還有些書未溫習,就不去了。”
晏邢天看了他一眼,也未強求,自顧帶侍衛離去。
然而他車駕剛離宮門不久,崔淮凜卻又快馬加鞭追上來。
道自己正要去京郊拜訪一位遠親,便與他同行一程。
晏邢天深深看了好友一眼。
崔淮凜依舊面不改色。
只有他自己心底最深處知道,什麼遠親皆是借口。
他只是……想要親眼確定一下。
那日之後,雖听聞她病情好轉,但不知身體可真的好全?
可他萬萬沒想到,快馬加鞭趕至京郊別苑。
入目的並非想象中病愈初期的憔悴安靜,反而是這般笑語喧嘩、群星環繞的景象。
那個前幾日還為他哭得撕心裂肺、病倒床榻的女孩。
此刻正被眾多男子包圍著,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接受他們的贊美與殷勤。
看上去……快樂得很。
崔淮凜勒住馬韁,身形挺拔地坐于馬背。
他袖下手掌不自覺地猛然攥緊,用力至指節泛白,青筋微顯。
片刻後,又像意識到什麼,倏地松開。
但緊接著,那股莫名窒悶憋悶感再度襲來,讓他又一次攥緊拳。
如此反復幾次,他俊美卻冷硬的臉上,依舊是一片波瀾不驚的平靜。
仿佛眼前一切皆與他毫無干系。
這本就是他想要的,不是嗎?
讓她放下對自己那不切實際的執念,重新擇選一個合適她、也適合皇家、更能予她輕松快樂的駙馬。
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各自安好,皆大歡喜。
這才是最理智、最正確的結局。
可是……為何心中像被什麼狠狠揪住,又澀又苦?
這種陌生而不受控制的情愫讓他困惑且抗拒。
他強行將這一切歸咎于——
畢竟是看著長大的姑娘,如今見她即將屬于另一男子。
心中自然會有些許不適與感慨,人之常情。
僅此而已。
他微吸一口氣,壓下心頭所有翻涌的異樣。
目光從淼淼身上移開,望向遠處山巒。
試圖讓那片青翠冷卻自己有些混亂的心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