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時敘將溫梨兒帶來的食物一掃而空。
溫梨兒看得開心,她動作輕柔地收拾好碗碟,重新裝入食盒。
“陛下政務繁忙,臣妾就不多擾了。”
她盈盈起身,又囑咐道︰“陛下千萬保重龍體,莫要太過勞神。”
晏時敘卻拉著她,不讓她走。
“你在這里陪朕。”
溫梨兒擔心自己打擾到他處理公務,便決定還是要回去的。
可就在此時,听外頭的內侍通傳︰“啟稟陛下,文修容求見。”
晏時敘牽著溫梨兒的手微微一頓,心中了然文婉琴此次前來的目的,應是他交給她的事情有了結果。
“宣。”他擱下筆,聲音听不出喜怒。
溫梨兒知道他們要談事情,她知道文婉琴好像是在幫皇上做事,就類似于下屬為上官做事的那種。
她又道︰“皇上,臣妾還是先離開吧,你們談事要緊。”
晏時敘卻並沒有松手︰“無礙,你听得。”
溫梨兒便只能作罷。
文婉琴隨著永泰走進御書房。
她穿得也很素淨,不施粉黛,青絲綰成最簡單的樣式,只簪了一支素銀簪子。
手中還捧著一個不起眼的紫檀木盒,姿態恭謹卻不卑不亢。
“嬪妾參見皇上,參見皇貴妃娘娘。”她盈盈下拜,聲音清越。
“免禮。”晏時敘抬眼,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
“結果如何?”他直接開口問。
文婉琴便直接答︰“二皇子確實不是皇後所生,而是她胞弟謝甄寶之妻劉紫菱所生。”
听到這個回答,晏時敘沒有太過意外,溫梨兒卻是目瞪口呆。
她听到了什麼?
二皇子竟然不是皇後的兒子?是佷子啊?
怎麼回事?那皇後自己的孩子呢?
文婉琴將手中抱著的紫檀木盒呈上。
“陛下,這是羅太醫和為劉紫菱接生產婆的口供。”
晏時敘接過盒子,將里頭的口供一頁頁看完。
溫梨兒也在後頭看了,兩人皆是陷入了沉默。
好一會,晏時敘才開口︰“宣張司成進來。”
“是。”永泰親自去換喚的人。
晏時敘將紫檀木盒里的口供遞給張司成看。
他吩咐道︰“將涉案人員都押入宮里來,朕要親自審問。”
張司成看完口供,也是目瞪口呆。
他抱拳應是,匆匆去拿人。
……
日暮西斜,宮燈昏黃。
晏時姝換上了一身毫不起眼的深青色宮裝,用寬大的玄色狐裘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眼楮。
當晏時姝推開那扇吱呀作響、仿佛隨時會散架的破舊宮門時,一股濃烈的、混雜著腐朽、霉變、灰塵和某種難以言喻的氣息撲面而來,冰冷刺骨,幾乎令人窒息。
借著從破敗窗欞透入的慘淡月光,晏時姝的目光急切地掃過空曠破敗的大殿。
終于,看到了那個蜷縮著的、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單薄身影。
“甄容!”晏時姝壓低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和壓抑不住的急切,快步沖了過去。
所在角落的人影猛地一顫,像是受驚的小獸,僵硬地、極其緩慢地抬起了頭。
月光吝嗇地照亮了那張臉——
蒼白得如同金紙,沒有一絲血色。
曾經顧盼生輝的眸子此刻空洞失神,仿佛蒙著一層厚厚的灰翳。
她懷里緊緊抱著一件小衣,依稀可見斑駁的深褐色血跡,仿佛那是她在這陰森的冷宮里,唯一能抓住的依靠。
“時……時姝?”
謝甄容的聲音嘶啞得像破舊風箱在抽動。
她渾濁的眼神費勁地聚焦了好一會兒,才終于認清了眼前人。
一瞬間,那死水般的眼底猛地爆發出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狂喜光芒。
然而這光芒轉瞬即逝,立刻被更深沉、更粘稠的黑暗所吞噬。
“你……你怎麼進來的?是……是陛下讓你來的?他……他肯見我了?”
謝甄容掙扎著想站起來,卻因久坐虛弱和激動,腿腳一軟,踉蹌著向前撲倒。
晏時姝一個箭步上前,緊緊扶住她冰冷的雙臂,那刺骨的寒意和單薄得驚人的觸感,讓晏時姝既心酸又自責。
“沒有!甄容,我是偷偷進來的!”
她急切低語,目光飛快地掃視四周。
“這里不能再待了!皇上震怒,太皇太後和太後都……袖手旁觀了!你待下去保不準會死!跟我走!我帶你出去!離開皇宮!天南海北,總有你的活路!”
“離開皇宮?”
謝甄容眼中的光瞬間黯淡下去,茫然地重復著,隨即猛地搖頭。
她枯槁的臉上浮現出一種病態的執著。
“不!我不要離開皇宮!我是大晏的皇後!陛下……陛下只是一時誤會,他一定會明白的!我要見陛下!我要告訴他,是溫梨兒那個賤人害我!是她!”
“甄容!你清醒一點!”
晏時姝被她眼中驟然升騰起的瘋狂恨意驚住,用力搖晃著她的肩膀。
“他不會再信你了!他現在眼里心里只有碧璽宮那個女人和她生的孩子!他對你……早已經沒了半分夫妻情分!你還在奢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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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奢望?哈哈哈……”
謝甄容忽然爆發出一陣淒厲又詭異的低笑,在空曠死寂的冷宮里回蕩,令人毛骨悚然。
她死死盯著晏時姝,指甲幾乎要掐進她的皮肉里。
“我自然不敢有任何奢望!他巴不得我死!他……他們!都被碧璽宮那個狐媚子迷住了心竅!眼里心里只有她!只有她生的那幾個孽種!我才是他的結發妻子!我為他生下了嫡子!可他是怎麼對我的?冷落!猜忌!羞辱!他何曾給過我和刑知半分溫存?他恨不得把整個江山都捧給溫梨兒那個賤人!是他們逼我的!都是他們逼我的!”
她歇斯底里地控訴著,仿佛要將這些年積壓的所有怨恨、不甘和屈辱都傾瀉出來。
然而下一刻,她的目光觸及懷中那件染血的嬰兒小衣,所有的瘋狂如同潮水般瞬間褪去。
她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抱著那血衣,滑坐到冰冷刺骨的地上,聲音里充滿了孩童般的無助與絕望。
“奶娘死了……再也沒有人疼我了……再也沒有人管我了……時姝……我該怎麼辦……奶娘……”
看著好友在瘋狂與崩潰的邊緣來回掙扎,晏時姝心痛如絞。
她蹲下身,用力抓住謝甄容的雙肩,聲音急促而斬釘截鐵。
“甄容!看著我!听我說!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現在,你跟我走!這里太危險了!”
她試圖強行拉起謝甄容。
謝甄容卻強調︰“見陛下……我要見陛下……陛下會明白的……”
而就在這時——
殿外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沉重而極具壓迫感的腳步聲!
伴隨著鐵甲摩擦踫撞的鏗鏘聲響,由遠及近!
如同催命的鼓點,敲在兩人心上!
是禁衛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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