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五點。
方稚拖著行李箱打開門，走到電梯前。
這個點幾乎沒有人使用，上行很快，不多時就到了她家的樓層。
電梯門在眼前洞開，方稚向前邁步。
身後突然傳來方鑫隆焦急地聲音︰“閨女，誒，別慌走。”
她一愣，猶疑著轉頭︰“怎麼了？”
兩人穿著睡衣著急忙慌的打開門，黃燁拉住她的胳膊︰“你咋定這麼早的票也不跟媽媽爸爸說？你爸還說今天請假了，等下借你軒叔的車送你呢。”
“不用，太麻煩了。”方稚嘆了口氣，從電梯里出來。
“麻煩啥，不麻煩，昨天就跟你軒叔說好了，車鑰匙都給我了。幾點的車？爸爸先去穿好衣服。”方鑫隆轉身回家。
“八點的，晚了就要轉車到明天了。”方稚開口。
小縣城沒有飛機場，只能坐高鐵回去。
“來得及，來得及。咱這到北站也就一個多小時，等下下樓先吃個飯再過去也不晚。”黃燁道，一直拉著她的手沒撒開。
方稚“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等門再次打開，方一諾先方鑫隆一步走到她面前，一把抱住她︰“姐你咋那麼快就要走了，你啥時候還回來啊？”
“等方一揚結婚吧。”方稚道。
本來說要回來的方一揚似乎遇到了點事耽擱了，也就不了了之。
“那不得到國慶了？”方一諾皺皺鼻子，“我都要開學了。”
“你要是能考到我那，那我就回來接你去上學。”方稚摸摸她的頭。
“那你說話算話。”方一諾嘻嘻一笑，轉頭沖黃燁撒嬌，“媽，我也想送我姐去高鐵站。”
“你去干啥，那麼早，回去睡覺吧。”黃燁眼底劃過一絲慌亂，故作氣惱的掩飾掉這個情緒。
方一諾也不在意，又沖著方稚撒嬌︰“姐你就讓我去唄，我想多跟你待一會兒。”
“回去吧，你看你困的。”方稚拍拍她。
方一諾癟嘴︰“那好吧，不去就不去！我走了，不要想我。”
方稚頷首。
方鑫隆上前接過方稚的行李箱，按上電梯︰“老婆你回去換件衣服不？”
“不換，換什麼換，再耽誤了閨女的車。”黃燁拔高音量。
“行，行，隨便你，不換咱就走。”方鑫隆笑嘻嘻地，率先上了電梯，“走閨女，帶你去吃軒叔的牛肉湯。”
……
方稚看著後視鏡里頻頻回頭欲言又止地方鑫隆，笑了笑︰“爸你想說啥直接說唄。”
“閨女你在那過得咋樣？鷺市好玩不？”方鑫隆佯裝輕松。
“還行吧……海多，看多了也不覺得有多好。郊區跟咱家一樣，比咱家還破；市里的話，也就比咱家好那麼點兒。”方稚沉吟，“就是不愛吃辣，做啥都是海鮮味。”
她所在的小縣城gdp不錯，在全國能排上前一百，所以城市化做得非常好。
“那你坐船了嗎？”方鑫隆問。
“坐了，開學前跟舍友一起去霖島坐了一趟輪渡。里面的樹比咱家的大多了，得有十幾米那麼寬吧，樹枝都是往下垂的。但是沒啥好吃的東西，所以就跟舍友點了肯德基。
“回來還中暑了，我們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去校醫院結果沒開門。但第二天就好了，所以也沒管……上了大學基本上沒生過病，臉感冒都沒有幾次，腸胃也好很多。”
“那就好，那就好。”方鑫隆點頭，“那你交到好朋友沒，你舍友都咋樣啊？”
方稚︰“挺好的，基本上都是本地人。放假我們還一起去周圍旅游，幾個市都玩過了一遍。畢業了有倆考研的，有一個回老家的，還有倆跟我一樣找了工作。”
“你咋不考個研，到時候咱家也有研究生了。”方鑫隆笑道。
“不想考了，太麻煩。”
主要是上學于她而言很無趣，哪怕李院長極力安利她去報考她的研究生，並允諾會帶她一直到博士畢業。
“你有自己的主意。”方鑫隆頓了頓，又道，“你現在在給人家干什麼？”
“在網上當博主呢。”方稚含混道。
方鑫隆不太了解這個行業，略有些擔憂︰“那能賺到錢不？”
“能啊，我大號50多萬粉絲，接一條廣告就是4000，就是不能接多。”方稚把自己的作者號信息說了出去。
方鑫隆一臉驚異︰“那麼多？不會還有其他要求吧？”
“沒有，就是給她們打廣告，然後讓我的粉絲買。有的還會有佣金，賣多少給我提成多少。”
“那你注意別接到假貨了。”
方稚︰“嗯，我基本上不接實體的，容易出問題。基本上都是游戲開服宣傳，這種就是一口價。”
“賺了錢可別亂花，這年頭掙錢不容易。”黃燁叮囑。
“嗯，知道。”方稚點頭，“你們也照顧好自己，別干太累的。”
“沒事，我和你爸現在都年輕著呢，多給你們掙點錢。”黃燁拍拍她的手，“你在外面也對自己好點，別不舍得吃不舍得穿，有啥困難就給家里打電話。你哥現在也能掙錢了，家里就一諾一個人還要花錢的。”
方稚彎了彎唇，沒回話。
黃燁翻開包，掏出一張銀行卡遞給她︰“這里有媽媽爸爸給你存的，25萬，密碼是你的生日，你拿好別委屈自己。
“你哥找的工作工資挺高的，跟你姐一起說房子不用我們問，就給了18萬8的彩禮錢。你妹妹還在上學，也給她留了15萬，這些都是你的。”
方稚一愣。
“媽知道，你一直覺得媽媽爸爸不疼你。但媽媽爸爸確實盡力了，你們仨從小到大，一點家務沒讓你們干過。
“你爸那麼混的人，因為想給你們好生活，那個年代去下井，一下就是20年。中間出兩次工傷也不敢歇，基本上好了又去礦了。
“現在咱家過得好了，他也干不動了，才敢找個電工的活……”
黃燁說到這里，已經泣不成聲。
“你看看你，說這些干啥。你給錢就給錢，說這些孩子心里壓力多大。”方鑫隆找了一包紙巾，遞給方稚。
方稚接過，不太熟練地替黃燁擦眼淚。
“我有錢，這些錢你們自己拿著吧。”她道。
哪怕她幾乎把流動資金都投資了，手里的應急也不止這個數。
她其實從未缺過錢。
她只是，想要很多愛。
想像方一諾、方一揚那樣，考一個一百分、隨便拿個校園里的獎就會被黃燁炫耀到整個家族。
但無論她考多少個一百分，拿遍市里省里的獎，也沒有從黃燁眼里看到有多麼開心，甚至轉臉就因為兩人叫她把她丟到一邊。
大到生活的需求，小到一次逛街，黃燁的目光都從未落到她身上過。
是一次又一次被忽略的失望，才讓她決定離開這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