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四年正月末,長安的雪化了又凍,天氣寒冷異常。
長孫無忌心急如焚,他踩著冰碴子,步履匆匆地穿過玄武門。
他身上的玄色朝服下擺沾滿了泥雪,腰間的玉帶扣隨著他的步伐不時踫撞,發出細碎的聲響。
值殿宦官看到長孫無忌如此匆忙,剛要上前通傳,長孫無忌卻像一陣風一樣,迅速地掀開立政殿那厚重的錦簾,徑直走了進去。
殿內,炭火盆燒得正旺, 啪作響。
李治正對著一份洛州水患的奏疏發呆,手中的朱筆懸在半空,墨汁在筆尖凝結成一顆顆墨珠,搖搖欲墜。
听到長孫無忌的腳步聲,李治連頭也沒有抬一下,只是淡淡地問道︰
“可是有結果了?”
長孫無忌趕忙單膝跪地,他的聲音中還帶著些許寒氣︰
“回陛下,高陽公主等逆黨已悉數落網,現羈押于大理寺。”
筆 “當啷” 墜地,在青磚上滾出半圈。
李治盯著案頭《貞觀政要》卷角的磨損處,那里被他反復摩挲得發毛。
恍惚間又看見十四歲的高陽,把新采的桂花塞進他袖中︰
“稚奴,身上該是香的。”
“為何?”
他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得連自己都陌生︰
“朕幼時與她同乘一輦,分食鹿糕,為何...”
喉結劇烈滾動,後面的話被生生咽回。
長孫無忌垂眸不語。殿外傳來更漏聲,一下下撞在人心上。
他想起貞觀年間,李世民抱著被貶的濮王痛哭,而如今朝堂上,這些曾親昵的手足正在地牢里等著問斬。
“臣告退。”
他叩首起身,余光瞥見皇帝袍角繡的金龍 那是高陽纏著繡工,非要在弟弟冕服上添的騰雲紋樣。
李治盯著案上暈開的墨跡,突然想起去年上元節。
高陽戴著他賞賜的金步搖跳胡旋,裙擺掃翻他的酒盞,笑說︰
“稚奴如果以後當上皇帝,姐姐要做第一個女官。”
如今那支步搖,大概正蒙塵在公主府的首飾匣里。
他猛地起身,帶翻了擱著《括地志》的矮幾。
書頁散落在地,露出李泰的題字 “願吾弟萬安”。指尖撫過墨跡,冰涼的觸感讓他想起今早收到的密報
巴陵公主在獄中咳血,染透了半幅羅帕。
廊下殘雪未消,寒風卷著冰碴撲在臉上。
張瑜捧著披風追出來,只看見皇帝踉蹌的背影消失在抄手游廊盡頭。
路過凌煙閣時,李世民的畫像在暮色中模糊,李治忽然想起高陽替他擋太傅戒尺的那個午後,她跪在校場暴曬,裙擺下滲出的血珠染紅了青磚。
大理寺的銅鑼聲刺破夜幕。
獄卒舉著氣死風燈引路,昏黃光影里,刑具在牆角投下猙獰的影子。
第三進牢房的鐵鎖 “ 嗒” 打開,腐臭混著血腥味撲面而來。
高陽正倚著牆根,散亂的發絲間還別著半支金步搖。
听見腳步聲,她輕笑出聲︰
“我就知道稚奴你會來,這個昏暗的大理寺天牢與我這個已經成了階下囚的姐姐。”
燭火跳動中,她腕間的銀鐲晃出冷光 那是李治登基前偷偷送她的生辰禮。
“為什麼?”
李治的聲音撞在石壁上,碎成好幾片。
隔壁傳來巴陵壓抑的咳嗽,像極了那年感業寺的暮鼓。
高陽伸手去夠鐵欄,鐐銬聲嘩啦作響︰
“稚奴你瞧,龍椅太燙,連我們的姐弟親情都要燒焦了。”
高陽公主突然向前撲去,鐵鐐嘩啦作響。
她直勾勾盯著李治,嘴角扯出個扭曲的笑︰
“李治!當年阿耶最寵的公主,除了早夭的明達就是我!若不是你阻止!我早就跟房遺愛和離了!”
李治後退半步,玄色衣擺掃過青磚。
他盯著高陽凌亂發間那支金步搖
正是自己去年賞的生辰禮︰
“朕何時阻止過你與辯機?”
高陽突然大笑,笑聲撞在石壁上碎成回聲︰
“你問何時?貞觀二十三年,你剛被立為太子,就派人封了大總持寺!辯機被調去譯經,從此再沒見過面!”
她猛地抓住鐵欄,指節泛白;
“你敢說這不是故意?”
李治喉結動了動。
那年父皇病重,他確實下過旨整頓寺院,卻從未想過會斷了兩人來往。
此刻看著高陽發紅的眼眶,忽然想起小時候她替自己擋戒尺的模樣。
“那是禮部的旨意。”
他別開眼,聲音發悶︰“況且辯機已死多年,你何必為了已經魂歸陰司的和尚,破了我與你的姐弟之情!”
“可辯機是被阿耶腰斬的!”
高陽突然撲到鐵欄前,鐵鏈嘩啦作響驚得獄卒舉燈湊近。
她盯著李治,喉間發出破鑼般的聲響︰"若不是你斷了生路,我怎會讓他去偷玉枕!"
話音未落便癱坐下去,腕間銀鐲磕在石板上,叮叮當當混著更鼓響。
"你做了皇帝...可曾想過我困在駙馬府那些年?"
李治低頭看靴上泥點,想起貞觀二十二年,他去府里探病時,看見高陽窗台上曬著辯機寫的經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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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陽突然笑起來,又猛地用拳頭砸地。淚水混著草屑糊在臉上︰
"天家?不過是座活死人墓!"
她扯開衣領,露出鎖骨處淡青色的疤︰
"當年阿耶逼我嫁給房遺愛,說這是籠絡房玄齡的棋!"
隔壁牢房傳來鎖鏈聲,巴陵公主的聲音飄過來︰
"你說要為宗室清君側..."
"清君側?"
高陽抓起稻草往鐵欄外扔︰
"我只想帶辯機離開長安!我有什麼錯!"
她忽然安靜下來,用指甲摳著石縫里的泥︰
"十幾年前,我遇見他時,他正在譯《金剛經》... 你知道他袖口總沾著什麼嗎?是抄經的朱砂。"
更夫敲過三更,雪片大了些,落在高陽肩頭化出深色水痕。
李治想起那年自己剛被立為太子,確曾下旨整肅寺院,卻不知會把辯機調去弘福寺譯經。
此刻看著姐姐散亂的發髻,突然記起及笄禮上,她躲在廊柱後強忍著心中的不悅去找李治告訴說他,自己不想嫁給房玄齡的次子!自己只想跟自己愛的人在一起。
"房遺愛就是個廢物!"
高陽又笑起來,笑聲在牢房里打轉︰
"可阿耶說,公主的婚事沒有私事。"
她解下頭上金簪扔在地上,簪頭瓖的東珠滾到李治腳邊︰
"我偷玉枕給他,不過想讓他換些好墨... 誰知道會害了他..."
巴陵公主的咳嗽聲突然急促起來,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所以你拉攏元景叔謀反,其實是為了你的一己私欲!"
"是又如何?"
高陽撿起金簪在牆上刻字,簪尖刮過石壁的聲響像極了小時候她用銀簪在他手心里畫字︰
“反正都是棋盤上的子,不如自己執一次棋。”
她忽然抬頭看李治,睫毛上凝著雪珠︰
“稚奴,你說對吧”
李治閉起雙眼無奈道︰
“真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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