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程目光幽深如潭,長嘆道“更是一場我們人族每一位聖人以畢生之功和天道進行的接力賽。”
縱然是清明被一個個消息震驚得麻木,此時依舊是張大了嘴巴。
人族的對手不是異族,而是這方天地!
這天地,要滅了人族?!
不由得,清明腦海中突然回想起了在爛柯鎮一起在破院子住了一年的褚胤。
這位真正的棋聖,當初在成就聖人之位時曾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並且說了一句
“這高處,未免太寂寞了一些。”
當時的諸多回憶此時全部涌上腦海,褚胤原本是星河棋院最有機會成為棋聖之人,可在負笈游學之時見到了一位讀書人。
在棋盤拼斗落敗之後答應了這位讀書人一個條件,就是要遲七十年再成棋聖。
蹉跎七十年歲月,從少年到白頭,褚胤一生錯過了許多,錯過了輝煌萬丈,受萬人敬仰的壯年,也錯過了意中人。
可在成聖之後,清明在這個老人臉上看到的只有釋然和滿足。
對他來說,這七十年歲月沒有白等。
朝聞道,夕死何懼?
那無數人都不曾看見的天地棋盤,足夠讓任何一個愛棋之人用一生去等待。
所以老人才會在成聖的那一天豪情萬丈得說出“既然如此,我就成為新的執棋之人,在這場與天地的博弈之間,再下幾子。”
能繼承古往今來無數先賢的遺志,在那些聖人落子之後,帶表整個人族與這天地搏殺幾步棋。
縱然當下無人理解,可自有後來人。
這是一局橫跨數百年,以數千萬里人間山河為棋盤,無數天驕為棋子,只有聖人才能看得到的棋局,也是一局只有聖人才有資格成為執棋者的棋局。
雖然看不到這局棋的勝敗,可僅僅是能和古往今來無數聖人攜手共斗天道,就足夠讓任何人心潮澎湃。
這也是世間任何一個愛棋者最高的榮耀。
在此刻,清明心中升起了無比的好奇。
褚胤在這天地棋盤之上,究竟看到了什麼,他又落下了什麼子?
當初憑著壽元將近,也要將那一位位棋手叫過來單獨談話,恐怕也是別有深意。
再回想當初褚胤在最後一個面對自己的時候,說了很多話,即便是如今都不能明白其深意,可清明依舊牢牢記在心中。
“未來人生路途中,你會經歷許多許多,你身處黑暗之中如同一葉扁舟,隨時都有傾覆的可能。”
“我不能要求你不要變壞,那對你太嚴苛了,但我希望你能給他人多一些機會,給這人間多一些機會。”
“別那麼快失望,再多看看,多想想。”
這是褚胤的原話,如今想來更多的是一種長輩對晚輩的期盼,更像是一個落水者對岸上之人的呼喚與哀求。
越想清明腦海中越是混亂。
他在求我?
為何求我?
我有什麼值得他求的麼?
我有這麼重要麼?值得一位聖人放下身段去求?
是他在棋盤上看到了什麼麼?
更多的疑惑自心底滋生,不斷生根發芽。
知道的越多,疑惑便越多。
清明甩了甩腦袋,將這些思緒甩出腦海,將注意力集中在了眼前的李程身上。
李程自然不知道清明在一瞬間腦海中閃過了這麼多的念頭,只是繼續說道
“也正是因為聖人的特殊,所以為了避免天道感應,讓異族出現聖人,古往今來這麼多年,但凡是成聖之人,往往都活不過三天。”
“或是慷慨赴死,或是壽元竭盡。”
“那一盤天地棋局,讓無數聖人前赴後繼,以棋局為薪火,傳承意志。”
清明了然,難怪當初褚胤在年輕時候踫到的讀書人,讓他遲七十年才成聖,恐怕就是這個原因。
否則以褚胤的性格,一旦在年輕的時候成就棋聖之位,看完了那場棋局之後,恐怕也會慷慨赴死,那就真的是英年早逝了。
李程似乎有些惆悵,喝了一口酒才緩緩說道“只手遮天這等手段,並非是任何聖人都能施展的,像是筆聖,書聖,此等小道成聖,是斷不可能使用的。”
“只有儒道成聖,或是佛法成聖,道法成聖這等大道成聖,才有可能施展。”
“而即便是這等大聖,施展只手遮天,也需散盡一身氣運,嚴重者可能當場身死。”
“蒙蔽天機,反噬無窮。”
“最重要的是,遮蔽氣運,那肯定得是在被施術者還未成長起來之前,否則天道早有感應,即便蒙蔽天機,也為時晚矣。”
“人間蒼茫數百年,被蒙蔽天機者雖然不多,但也絕對不少,可真正能成長到需要被蒙蔽天機的。”
“僅為師一人。”
說到這里,李程驕傲得揚了揚腦袋,見清明全神貫注听著,也不再拖延,繼續道
“同時,被蒙蔽天機之人,會被抹去在人間的任何痕跡,包括姓名,樣貌,甚至所作所為,哪怕是牽連之人都會下意識得將關于這些人的記憶埋在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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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哪天想起,也只會記得有這麼個人,但卻已經記不起姓名了。”
“當然,這種現象是潛移默化發生的,就比如你我初見,如果不是你拜我為師,這一路走來又是因為與我的約定,恐怕早把我忘了。”
“但即便如此,想必在來到鎮天關之前也已經對我的記憶漸漸模糊,甚至有些想不起來我的模樣了吧?”
清明心中驚駭,這屏蔽天機之術居然如此恐怖,甚至連人腦海中的記憶都能在不知不覺中被修改?
那自己的記憶中,是否也存在一些被遺忘的人?
李程惆悵道:“普通人只要兩三年沒沒有見到我就會將我徹底遺忘,實力強的忘慢些,但終究是會逐漸模糊。”
指了指鎮天關內屹立的兩界碑,李程道“你應該也看到了,最上面那句就是我寫的,可名字卻自然消失了。”
清明回憶兩界碑上的內容,臉上表情變得怪異。
最上面的那句話是“還是我,無敵。”
沒有名字,只有這句話。
想到這里清明不禁問道“那在龍虎關的“我,無敵”也是你寫的?”
李程點了點頭,一臉悵然道“是啊,可惜,還是和這幾十年一樣,只要留下姓名,一晚上過去,就自然消失了。”
清明恍然大悟,當初看到這兩句話被擦去姓名,還以為是這人太遭人嫌了,所以才會被抹去名字,還疑惑過為什麼抹去了名字,卻沒人抹去留下的話。
原來是這個原因。
看著李程滄桑的面孔,清明不知為何突然涌上一陣心疼。
一個注定會被所有人都遺忘的人,縱然是天下第一又如何?
這種遮蔽氣運,看似是聖人對某人天資的認可,事實上卻是一道鎖住一生的鎖鏈,有多少人在這道鎖鏈之下籍籍無名逝去。
那些人本來都可以是名動天下的天之驕子,卻都成了無名之輩掩埋在歷史的塵埃下。
龍虎關將士尚且能留有姓名,可這些人呢,哪怕是為人族做出過再偉大的貢獻,最後依舊連個名字都留不下來。
等將來師父年華老去,即便度過異族浩劫,恐怕也不會有人記得有這麼一個人,曾經以無敵之姿陣斬三名異皇吧。
“師父”
清明呢喃一句,突然明白了為何師父到了任何地方,總是喜歡做一些討人嫌的事情,或是欠債不還。
他是想讓別人記住自己,僅僅只是這麼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對他來說,卻難如登天。
在龍虎關得罪了這麼多人,所有人卻都只知道有這麼一個王八蛋,卻不記得姓名。
即便是修為高一些的,諸如魏文正之流,也只能記得這個王八蛋姓李,卻不記得名字。
何其可悲,何其可嘆。
李程瞥了一眼清明“少用這種眼神看著我,你可不知道欠錢不還的日子過得有多舒服。”
清明翻了個白眼。
就知道不能心疼這個王八蛋!
“可是師父,您在戰場上暴露了實力,那這遮蔽氣運之術,不就沒用了麼?”
“您不怕異族出現和您一樣的強者麼?”
不知不覺中,清明對李程的稱呼也從你,變成了您。
李程嗤笑一聲“這等修為,即便是天道拔苗助長,那些畜牲沒個二十年也絕不可能達到。”
“當然,真正讓我暴露的原因”
李程定定看著清明
“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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