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沉默旁觀的方白,身影一閃,悄然出現在下方,伸手穩穩地接住了那顆沉重的頭顱。
他低頭,看著懷中那殘留著痛苦與猙獰,卻又似乎帶著一絲平靜的面容,眼神一片呆滯,仿佛無法理解這接連發生的慘劇。
就在這時,那顆頭顱的眼楮,猛地睜開!
眼中已無眼白瞳孔,只剩下純粹的、蠕動的黑暗,但卻奇跡般地保留著最後一絲清醒的意志。
他看向方白,嘴唇翕動,發出極其微弱、卻清晰無比的聲音,直接傳入方白腦海。
“我們這些人...苟活于世...為的就是今日赴死...死得其所......”
“你還年輕...潛力無窮...別...別學我們,逃!去中心區!”
“等一切...結束了...若你能回到新世...告訴博識學派...告訴他們...”
“舊州民,‘藏劍’程雲,與隊友于此狙殺重災級污染體三頭......”
話音至此,戛然而止。
他眼中最後那絲光芒徹底散去,徹底化為死寂的黑暗。
方白捧著這顆滾燙的、承載著無盡重量的頭顱,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的內心,卻正經歷著前所未有的極端變化。
文明存亡之際,志士慷慨赴死!
為了守護身後之城,為了種族延續,這些連姓名都未曾留下的非凡者,可以毫不猶豫地燃燒生命、吞噬禁忌、化身怪物。
這種沖擊,遠比任何修行、任何知識帶來的震撼都要強烈億萬倍。
就在這極致的悲憤、震撼與某種明悟在他心中達到頂點的剎那。
嗡!!!
一股無形無質,卻磅礡浩瀚的情緒洪流,仿佛受到了某種至高存在的牽引,開始從四面八方瘋狂匯聚而來!
那是在場所有浴血奮戰的士兵的決絕與守護之意,是城中無數平民的祈禱與絕望,是逝者最後的信念與不甘,是所有為了“生存”而迸發出的最強烈的情感力量!
這些力量,跨越了空間,無視了阻礙,如同百川歸海,盡數涌入方白的體內!
他精神世界深處,那沉寂已久、代表著統治與影響的天賦「君王」,在吸收了這些極致情緒後,開始逐漸解放。
方白的雙眼之中,原本的呆滯和悲傷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熾盛的、尊貴而冰冷的純金色光芒!
那光芒並非溫暖,而是如同高懸于九天之上的烈日,帶著俯視眾生、統御萬方的威嚴。
他依舊站在原地,沒有做出任何動作。
然而,就在他眼中君焰亮到某個臨界點的瞬間。
以他為中心,一股無形卻無比強大的意志威壓,如同水波般驟然擴散,席卷了整個城牆之下的戰場!
那些正瘋狂沖擊軍陣、攀爬城牆的黑霧青蛙,它們的動作齊刷刷地僵硬了一秒!
仿佛遇到了某種位格上的絕對壓制,來自生命本能的恐懼,甚至暫時壓過了它們那瘋狂的破壞欲!
雖然只有短短一秒,卻已足夠驚人。
方白,緩緩抬起了頭。
那雙純金色的眼眸,冰冷地掃過城外無邊無際的蛙潮,最終,定格在了遙遠雨幕的深處。
那里,似乎有更恐怖的存在,正在降臨。
嗚——!!!
一聲遠比之前任何聲響都要低沉、宏大的嗡鳴,仿佛來自地核深處,又仿佛來自九天之外,撼動了整個天地!
泊陽城堅固的城牆在這聲波下劇烈顫抖,好似隨時都要解體。
遠方的雨幕被一股無可形容的力量粗暴地撕開!
一個巨大的、難以窺見全貌的陰影,緩緩從雲層之後“擠”了出來!
那並非簡單的生物,更像是一座移動的、活著的山脈!
其主體由無數扭曲、腐爛、不斷蠕動融合的巨型生物殘骸和結晶構成。
它沒有固定的形態,不斷變化著,時而伸出數以千計的、如同巨型觸手般的腐敗肢體,時而裂開成千上萬個大小不一的、流淌著膿液的孔洞。
僅僅是其存在本身,散發的污染氣息就讓天空變得更加晦暗,雨水都仿佛變成了墨色,帶著強烈的腐蝕性!
方白無法看穿這生物的等級,他只能感覺到一種源自生命最本能的、幾乎要凍結靈魂的恐懼。
那巨物似乎已經“鎖定”了泊陽城,它表面無數孔洞中的一個對準了城市,內部有難以想象的能量開始匯聚、壓縮,散發出毀滅性的光芒!
一擊!
僅僅這一擊,就足以將整個泊陽城從地圖上徹底抹去!
就在這絕望之際。
一道身影沖天而起。
是州主秦岳!
此刻的他,周身環繞著無數條由無數光點構成的能量細線,這些細線另一端連接著整座泊陽城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還在奮戰的士兵、每一個祈禱的市民!
他仿佛成為了這座城市的意志化身!
“聚一城之念,守一方淨土!鎮!”
秦岳雙手虛托,無數光點匯聚,在他身前形成了一面巨大無比、刻滿了零星州山川圖景的光盾!
幾乎同時!
咻——!!!
一道粗壯無比、混合著毀滅性能量與極致污染的暗紫色光柱,從那巨物的孔洞中爆射而出,瞬間跨越遙遠距離,狠狠轟擊在光盾之上!
轟隆隆隆——!!!
天地失色!
恐怖的能量沖擊波即使被光盾阻擋了絕大部分,依舊向四周瘋狂擴散,將城牆外的蛙潮瞬間清空了一大片!
光盾劇烈震顫,裂紋蔓延,但終究是擋下了這滅世一擊。
然而,秦岳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嘴角溢出鮮血,顯然承受了難以想象的壓力。
他借著這短暫的間隙,身影一閃,瞬間出現在了城牆上的方白面前。
他的手中,還緊緊牽著一位看起來二十出頭、面容與他有幾分相似、但此刻臉色蒼白的青年。
“方執劍!”秦岳的聲音急促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天災降臨!零星州乃至周邊數個州域都已經保不住了!我作為州主,只能選擇與這一州之民共存亡。”
他直接將那青年推向方白,“這是我獨子,秦望,是我如今唯一的牽掛了,希望你能帶他離開這里,前往中心州,舊州絕大部分戰力都在那里固守,那里應該是最後的安全區了。”
他猛地轉頭,看向自己的兒子,眼神復雜無比,有愧疚,有不舍,但更多的是不容反駁的命令,“望兒,你听著,從現在起,一路上所有事情,全部听從方執劍的安排!我對你已經沒有別的要求,活下去!相比于一州殉難的民眾,你已是萬幸!什麼都別說了,跟著方執劍,走!”
他又看向方白,臉上露出一絲苦澀和歉意,“對不起了,方執劍,情勢危急,我沒有什麼能報酬能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