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白僵立在原地。
他的第一反應是,這位州主的認知被改動了。
18年前,泓城的確發生過一場大戰。
紅狐狸也說過這件事,他也是這場非凡之戰的見證者之一。
但泓城是他長大的地方,那里承載了他太多的記憶。
而且,甦小糖和林叔他們都去過泓城。
如果泓城已經不存在,難不成是他的認知被改動了?
好像也不是沒可能...
接觸過非凡知識後,方白已經明白——這個世界上一切皆有可能,不能急于否定任何可能性。
“我想去那片遺址看看。”方白發現自己的聲音很冷靜。
州主緩緩點頭,“自然可以,方執劍今夜先在我這里歇息,明日我派車送你去,不過兩百公里路程,半日就可以抵達。”
方白想說現在就能出發,但對方肯為私事行方便已是破例,再提要求就有些過分了。
最終只能點頭說,“有勞了。”
辭別州主後,方白被一位侍者領著穿過數道彎繞的回廊,來到客房。
客房陳設極盡奢華,雖然構建傳統,但在豪華程度上甚至不輸新世的一些大酒店。
方白整夜未眠。
他站在窗前,看月光將庭院里的石雕照得森然。
直到遠處傳來第一聲雞鳴,方白才從紛亂的思緒中抽離。
這一夜,他腦海中閃過無數種可能。
他揉了揉發脹的腦袋,最終在黎明時分伏案小憩。
“咚咚咚——”
房門被輕輕叩響。
方白打開門時,發現是昨夜那位侍者靜立門外。
“方執劍。”他恭敬地欠身,“州主已為您備好車,臨行前可要再見州主一面?”
方白搖頭,“不必了,代我謝過州主。”
“方執劍的話我會帶到的。”等方白收拾好行囊後,侍者在前方垂首引路。
城主府正門前,一輛黑色轎車靜靜停駐。
見到轎車,方白胃部下意識地抽搐。
之前暈車的陰影猶在。
但他很快調整呼吸,將不適感盡數壓下。
現在的他,已經不會暈車了。
侍者為他拉開車門,恭敬提醒道,“返程時只需吩咐司機即可。“
“執劍人大人。”駕駛座上的中年男子諂笑著回頭,“可以出發了嗎?”
方白在後視鏡中看到一張布滿風霜的臉,粗糙的手指緊張地握著方向盤。
方白點頭,“走吧。”
車窗映出他沉靜的側臉。
執劍人的身份在這片舊土上,確實有著超乎想象的分量。
哪怕是他這樣的新晉執劍人,在舊州子民眼中也如同傳說中的人物。
引擎發出低沉的轟鳴,轎車平穩地駛出主城。
穿過晨霧彌漫的大道,在半小時後駛入鄉鎮區域。
漸漸的,道路兩旁整齊的磚房漸漸被農舍取代。
又過半小時,連片的冬麥映入眼簾。
當最後一座村莊也被拋在身後,人工修建的路也已經走到盡頭。
轎車碾過崎嶇的土路,車身猛然一顫,底盤與凸起的石塊擦出刺耳的聲響。
司機死死攥住方向盤,指節泛白,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
直到後視鏡里映出方白平靜臉色,他才稍稍松了松緊繃的肩膀,咽了口唾沫,繼續向前駛去。
窗外,荒原在冬日的薄陽下鋪展成一片蒼涼的金色。
並非盛夏那種灼目的燦金,而是更接近枯葉將腐未腐時的暗調,像是大地被歲月風干後殘留的最後一點溫度。
干枯的野草在朔風中低伏,又倔強地揚起,如浪般翻涌向遠方。
偶爾有幾叢荊棘刺破荒原的單調,扭曲的枝干上掛著幾顆干癟的野果,在風中輕輕搖晃。
方白按下車窗,冷風裹挾著荒野特有的氣息灌入車內,干燥的草籽味、泥土的腥氣...
隨著轎車繼續前行,荒原漸漸被稀疏的林地取代。
枯瘦的樹木佇立在視野盡頭,枝椏交錯如老人伸展的指骨,將灰蒙的天空切割成碎片。
不知何時起,細碎的雪粒開始飄落,起初只是零星幾點,很快便密集成簾,為荒野覆上一層薄紗。
雪越下越大。
轎車碾過積雪的土路,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下雪了?真是不趕趟兒...”
司機吐槽一句,不得不放慢速度,雨刮器在擋風玻璃上劃出規律的弧線。
方白望著窗外飄飛的雪幕,恍惚間意識到一件事。
舊州和新世,所在兩個不同的世界。
但不管是天上的太陽,還是夜晚的月亮,甚至是季節的變化,都有著同樣的規律。
這些規律,是哪來的?
想了一會兒方白便放棄思考,太深奧了,這些規律不是他現在能鑽研的。
“執劍人大人。”
某一刻,司機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前面就是泓城遺址。”
方白抬眼望去。
前方。
整片大地如同被天神用巨刃狠狠剜去一塊,呈現出觸目驚心的焦黑色。
那不是普通的焚燒痕跡,而是某種超越常理的力量留下的創傷。
焦土呈完美的扇形展開,沒有植被,沒有建築,甚至連一塊完整的磚石都找不到。
只有無數道深達數米的溝壑縱橫交錯,像是被巨獸的利爪反復撕扯過的傷口。
最中央的位置,一道超過萬米長的裂痕貫穿整個遺址。
即使過去了十八年,那道痕跡邊緣仍在散發著微弱的能量波動,附近的空氣因此產生細微的扭曲。
車門打開的瞬間,寒風裹挾著焦土的氣息撲面而來。
方白站在車邊,雙腳仿佛生了根,竟一時邁不出步子。
他的瞳孔微微顫抖,目光一寸寸掃過這片焦黑的大地。
記憶中,青石鋪就的街道兩側是熱氣騰騰的早點攤,蒸籠里永遠飄著包子的肉香。
方白踉蹌著向前走了幾步,蹲下身,抓起一把焦土,任憑細碎的顆粒從指縫間簌簌滑落。
他仰起頭,頭頂上方,灰蒙蒙的天空壓得很低。
細碎的雪粒落在他蒼白的臉上,很快融化成冰冷的水痕。
“不對。”
方白自語。
“這里不是泓城。\"
“泓城...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