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鼎四年的秋夜,長安樂府的絲竹聲穿透宮牆。李延年捏著新譜的曲譜,在月光下反復哼唱,喉結隨著婉轉的調子上下滾動。他的指尖蹭過腰間殘缺的琴軫——三年前因觸犯宮規被處以腐刑,如今卻成了這樂府里最炙手可熱的樂師。誰能想到,這個被割去尊嚴的男人,竟能靠一副嗓子攪動未央宮的風雲?
"延年,陛下宣你即刻入宮!"小黃門的尖喝打斷思緒。李延年慌忙整理衣袍,懷中的《佳人曲》竹簡硌得肋骨生疼。踏入建章宮時,他瞥見廊下懸掛的西域進貢的琉璃燈,突然想起年幼時在街頭賣藝的光景。那時他和妹妹李妍扮作雌雄雙生,自己吹塤,妹妹舞劍,引得路人紛紛擲錢。
"听聞你新譜了曲子?"漢武帝斜倚在蟠龍榻上,眼神掃過李延年縴細的腰肢。這個征戰四方的帝王,此刻竟像個好奇的孩童。李延年深吸一口氣,喉間突然迸出清越之聲"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歌聲戛然而止時,他偷瞄皇帝,見那雙慣常冷峻的眼楮泛起漣漪。
"世上當真有這般佳人?"漢武帝猛地坐直身子。李延年撲通跪地,額頭貼著冰涼的地磚"臣妹李妍,善歌舞,色藝雙絕。"他想起妹妹晨起梳妝的模樣,丹蔻染就的指尖輕點胭脂,比樂府里任何舞姬都要明艷三分。那日過後,李妍被接入宮中,當她在宴席上跳起《盤鼓舞》時,腰肢婉轉如柳,讓漢武帝當場賜下"李夫人"的封號。
椒房殿的燭火徹夜不熄。李延年跪在殿外,听著妹妹與皇帝的調笑,心里泛起苦澀的甜。他終于明白,自己不過是塊敲門磚。但當他看到兄長李廣利被封為將軍,李氏一門雞犬升天,又覺得這副殘破的身軀也算有了價值。樂府里的同僚開始巴結他,稱他"協律都尉大人",可他知道,那些討好的眼神里藏著多少輕蔑。
元封五年的慶功宴上,李延年帶著樂府眾人獻唱《西極天馬歌》。當"天馬來兮從西極,經萬里兮歸有德"的歌聲響起,漢武帝龍顏大悅,當場賞他黃金百斤。李延年捧著金餅,突然想起受刑那日的慘叫。原來尊嚴與榮耀,都能在帝王的一念之間顛倒。他偷偷望向席間的李夫人,見妹妹正被皇帝摟在懷中喂葡萄,喉間突然發緊。
然而盛寵背後,暗潮洶涌。衛子夫雖已色衰,但衛青、霍去病的舊部仍遍布朝野。有人在漢武帝耳邊嚼舌根"陛下,李家兄弟怕是要學霍氏專權。"李延年听聞風聲,連夜告誡李廣利"兄長切莫居功自傲!"可手握兵權的李廣利哪里听得進去,執意要在西域立下不世之功。
太初元年,李廣利出征大宛失利的消息傳回長安。李延年在樂府里反復彈奏《戰城南》,曲調悲愴如泣血。他知道,皇帝的耐心快耗盡了。果然,當李夫人病重時,漢武帝想去探望,卻被她蒙著被子拒絕"婦人貌不修飾,不見君父。妾不敢以憔悴之容見陛下。"李延年隔著紗帳听著妹妹的咳嗽,突然意識到,他們兄妹三人,都不過是帝王掌中的玩物。
李夫人香消玉殞那日,長安城飄著細雨。李延年跪在妹妹的靈前,突然放聲高歌《落葉哀蟬曲》"羅袂兮無聲,玉墀兮塵生"歌聲淒厲,驚飛了樹上的寒鴉。漢武帝站在遠處,望著這個形容枯槁的樂師,第一次覺得他不再是那個能歌善舞的弄臣,而是個活生生的人。但這份憐憫轉瞬即逝,當李廣利再次兵敗的消息傳來,皇帝的怒火終于爆發。
征和三年的詔獄里,李延年蜷縮在潮濕的牆角。獄卒扔來的餿飯混著老鼠屎,他卻想起在樂府時的珍饈美饌。門外傳來兄長李廣利投降匈奴的消息,他突然大笑起來,笑聲震得鐵鎖鏈嘩嘩作響。"北方有佳人"他哼著當年的成名曲,看著獄卒舉著的屠刀,喉間突然涌上一股腥甜。
當長安城的百姓議論著李氏滅族的慘劇時,未央宮的樂府依舊笙歌不斷。新的樂師唱起李延年譜寫的曲子,卻無人記得那個用歌聲攪動風雲的男子。唯有漢武帝偶爾走過李夫人的陵墓,耳畔似乎還能听見那聲"絕世而獨立"的吟唱,恍惚間又看見李延年在月光下撫琴的身影。但帝王的嘆息很快被西域的戰報打斷,畢竟在這江山社稷面前,再動人的歌喉,也不過是過眼雲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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