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柯聯元首輕聲一嘆，抬頭看向她，看向她身後的其他老者。
“很遺憾。”
柯聯元首輕聲說道，並直視她的眼楮，沒有絲毫回避。
“這並非我們必須要做出犧牲，而是我們都身處一個不幸的時代。”
“不反抗的我們，不過是在虛假的和平中迎來緩慢的自我消亡，將災難與不幸推延給我們的後代。”
“世界戰爭的本質，是我們世界各族各國千百年的矛盾激化，我也不過是在亂世中帶領著擁有共同斗爭意願的你們，奪取那場戰爭的最終勝利，為我們爭取了二十年的短暫和平。”
“而諸神的復甦，早在戰爭開始之前就已經注定。”
“五大族原比我們更早預見戰爭的到來，也更早的做出相應準備。”
“因此諸神在戰爭後復甦，早已是注定的結局。而我們戰爭原本存在的意義，也不過是提前給諸神劃分滿意的屬地，從而適當削弱古族亂世時期本該在復甦後直接延續的矛盾仇恨。”
“或許……”
“如果沒有我們柯聯，所有的犧牲便應該止步于二十年前。”
柯聯元首最後描繪著，那個可能存在的結局。
如果他選擇充耳不聞的漠視這個世界中的一切，不帶有原本世界的良知和力所能及的責任，他大可做一個普通的帝國王儲，享受著世界的奢靡與美好，和平迎接著神治的到來。
世界也只需要一場二十年前的世界戰爭，便會在諸神的復甦下，迎來又一次短暫的和平。
眼前的他們，已經犧牲的他們，或許可以減少很多苦痛。
但是……
……
柯聯元首看著他們，繼續輕聲問道。
“但是。\"
“你們願意在這二十年中，孩子們未來的世界里，生活在一片沒有赤色旗幟的階級壓迫土地上嗎？”
“至少，我不願意，即便我理應是那種時代中最頂層的壓迫者，也絕不願意。”
柯聯元首明確表達著自己的想法，他不願意看到那樣的未來。
哪怕他必然是權貴。
必然是高貴的神明！
必然擁有世界之民窮盡一生，窮極族群的一切都不可觸及的神權帝王！
他也不願看到，那沒有赤色旗幟的未來。
“我……確實更希望孩子們能擁有更理想的未來。”
狐族老婆婆猶豫的張了張嘴，還是說出內心最真實的回答。
其余老者也並未反駁的回答。
他們都經歷過王權帝制時代，在曾經的權貴壓迫剝削中成長，很清楚到底何為光明與希望。
“那如果我們……輸掉了呢？”
狐族老婆婆顫聲問道。
輸掉了，那樣的未來，應該就不存在了吧？
“他們都犧牲了，我們很可能也會死在這座城市，孩子們也可能在某天迎來不幸。”
“可如果是那樣都輸掉了。”
“我們的犧牲……真的有意義嗎？元首大人。”
狐族老婆婆說到這里，眼里多少有些忍不住的朦朧。
“那便沒有意義吧。”
柯聯元首平靜的，顯得有些冷漠，卻又有些無奈的回答道。
狐族老婆婆怔怔的看著他，其余老者們神色暗淡。
想要嘆息，卻最終只是輕輕張了張嘴。
……
“任何犧牲，不過是對死亡的一種美化，其本身並沒有多少意義。”
“真正有意義的，是那些因我們犧牲，而獲得美好未來的後輩們。由我們的犧牲，去為他們爭取那個理想的未來，然後由未來的他們來為我們的犧牲賦予意義。”
“如果我們失敗，那便僅僅是諸神統治之下，一段還算深刻的記憶。以至于是否在歷史的河流上掀起浪潮，還是卷起不起眼的水花，也早已由不得我們來定義。”
柯聯元首輕聲講述道，柔和的仿佛是在怕驚擾微風輕撫的雪花。
“你們犧牲了，我們繼續頂上。”
“我們犧牲了，後來者拾起我們的長矛。”
“倘若獲得勝利，他們會用我們斷裂的長矛，將染血的旗幟升起，來向我們的靈魂宣告勝利，引導後世迎來新生。”
“而所有犧牲，也將會在那一刻得到詮釋。”
“那便是鮮血與靈魂，匯聚的給他們的——”
“希望。”
柯聯元首平靜的看著他們，這些已經付出諸多犧牲的老者們。
他們也看著他，那端坐在殘破建築前，任由雪花輕覆與頭頂雙肩，平靜的神色中同時透露著平靜與堅定，仿佛沒有任何事物能將他的一切動搖。
這是他們的元首。
是引導他們沖破亂世紛爭，斬斷舊世枷鎖，帶來和平共進的偉大元首；
是掀起殘酷無情戰爭，造成無數死亡與毀滅，帶來冰冷與絕望的殘暴元首；
從未有過動搖，從未有過屈服，從零開始為世界帶來變革的柯聯元首。
他們或許到生命迎來終結的那一刻，都不知道該如何為他們的元首做出評判，也不知道是否該感激還是怨恨。
只能在最後，在這飄雪的城市廢墟中。
化作一聲輕輕的，復雜的。
嘆息……
……
“唉……”
……
狐族老婆婆緩緩扶著拐杖起身，其余老者也是相互攙扶，或是獨自艱難的起身。
柯聯元首也隨即站起，並用暖和的微風為他們撫去身上的冰雪。
“元首大人，恕我們終究無法完全認可您堅定而偉大的意志。”
“我們只是普普通通的民眾，也自知無法令您有所動搖。但既然您願意听，那我們最後還是想說一句。”
“請別辜負他們的犧牲，也請別忘了我們這些，默默被迫承受犧牲的民眾。哪怕我們是那麼的微不足道，只會在您面前有所埋怨。”
“請為了我們的希望，珍重……”
“元首。”
狐族老婆婆他們最後緩緩躬身，似在向元首表達著敬意。
遂起身，轉身。
默默離去。
“我定當竭盡全力，不負為赤旗染血的任何智慧生靈。”
柯聯元首平靜注視著他們脫帽，向他們的背影躬身說道。
肩上的雪花滑落，在微風中飄散。
直至老者們隱于風雪，他也消失在這殘破冰冷的城市之中，徒留一抹殘破的旗幟在風雪中飄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