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
瓦勒歷3295年，十二月二十九日。
諸神交戰區域，柯聯中部曼拉喀地區最大城市，亞尼科市。
微風，小雪。
殘破的城市漸漸被蒙上一層白皚，微風裹挾著雪花輕撫城市殘垣，曾經繁榮的城市之中已罕有完整建築。清冷的道路中僅有少量警戒的戰車與部隊，肅清著城內可能滋生的魔獸。
……
“唉……”
柯聯元首看著眼前一棟被摧毀大半的居民建築，輕聲嘆息。
這棟二十層高的住宅樓，是當初他以白龍身份回到柯聯，跟隨著魔族王女蒂凡莉來看過的居民住宅。他們咨詢過價格，觀察過地段，也與當時厄沙帝國的城市住房進行過對比。
這是柯聯之民所建造的一切，曾經引以為傲的一切。
現如今，不過是諸神征戰下的殘垣斷壁，所有繁華的一切都已付諸東流。
絕大部分民眾也早已疏散，僅有極少部分不願離開的老者，與少量留守的軍隊還在城中。這里基本就等同于一座空城，未來很長一段時間也不會再有重建的可能，因為整片地區不穩定元素濃度已超出宜居範疇，現如今的柯聯也沒有能力和余力來清除。
“如果沒有諸神復甦，現如今的柯聯，應該是什麼樣子呢？”
柯聯元首的內心，不由得發出這樣的自問。
如果沒有諸神，世界戰爭在他帶領柯聯獲得勝利之後便結束，現如今的柯聯一定非常的繁榮強大吧？
各族民眾安居樂業，不再為生活所需而發愁奔波。在學習工作之余，有著各自的追求或興趣，在不斷創新的娛樂文化中進一步獲得精神上的富足。
種族、民族矛盾與仇恨，在良好的教育宣傳體系之下逐漸被淡化和遺忘，合理的資源分配不再激化著各個階層間的矛盾。
或許。
真的有能夠萬族共和，攜手共進的美好未來。
只可惜……
世界上不存在“如果”，那僅僅是內心對于遺憾的向往。
最終也不過化作輕輕的一聲嘆息，或在口中呼出白霧，或在內心深埋沉默。
……
“請問……”
……
一道蒼老的聲音，從柯聯元首背後傳來。
“是元首大人嗎？”
她似乎認出了柯聯元首的背影，人族外表的背影。
“是我。”
柯聯元首轉身，看向了來者，是一位手持拐杖的狐族老婆婆。
也看到了來者身後的那些年邁的民眾，他們大多都是人族，有少量獸族與兩位矮人，沒有地精。每一位都很年老，有的甚至需要相互攙扶著才能走到他面前。
好在他們的衣著並不單薄，在這小雪微風中並不會顯得那麼羸弱。
“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親眼見見元首大人，也算是少了樁遺憾。”狐族老婆婆笑了笑。
但他能感受到，她的笑容並沒有想象中那麼欣慰，跟隨而來的那些老者們也並未有過多激動情緒。
“坐吧。”
柯聯元首操控大地土石，為他們升起凳子，並賦予溫熱的火元素抹除冰涼。
“謝謝元首。”狐族老婆婆笑著點點頭，率先坐了下去。
其余老者也是各自坐下，即便有的沒有及時停下，土石凳子依舊跟隨他們往前移動，也是在注意到後就此坐下，沒有再上前。
“您有什麼想說的嗎？”柯聯元首問道。
听到他的這句主動問詢，老者們神色都有些許微妙的變化。
“其實也沒什麼想說的，我們只是看到您，所以就想來見見罷了。雖有些話，但這到了嘴邊，感覺好像也沒什麼好說的了。”狐族老婆婆撐著拐杖，輕輕搖了搖頭。
“不說的話，心中肯定會有更多未了的遺憾吧。”柯聯元首說道。
狐族老婆婆輕輕一怔，卻很快搖頭一笑。
“果然我們這些小民的心思，瞞不過元首您。”
有些問題不說，確實是一輩子的遺憾，且永遠得不到答案。
……
“我們有一半，是這里的原住民，原本的奧蘭斯帝國人。有部分是因為工作等原因移居到這邊定居，還有的是因為死仇族戰後，被隨機分配到這邊的。”
“而我的話，是在上次世界戰爭結束後，帶著孩子一起，隨著丈夫搞戰後建設而來的。”
“在這里也生活二十來年了。”
狐族老婆婆簡單說明道。
“說起來，我其實應該更早認識您，因為我的丈夫曾是威費爾元帥大人麾下的匪徒兵。他當年跟隨您和威費爾元帥推翻雅尼塔里王國，沒安穩兩年就又追隨他，前往您新建立的狼族國家去了。”
“當時我擔心了很久，也暗自埋怨了您很久。”
“我很不明白，為什麼就一定要打仗呢？推翻了我們國家之後，還不夠嗎？”
狐族老婆婆又繼續說道，柯聯元首默默听著。
那確實很久遠了，那是瓦勒歷3255年的事情，已經四十年前了。
當年的那些匪徒兵最後其實活下不少，有的繼續留在了軍隊，有的則是領了錢去做別的事情。這位狐族老婆婆的丈夫，顯然一直都在軍隊體系當中，所以才會被第一時間派遣到這里來進行戰後建設。
想來那時候他們的孩子，應該也是不小了。
能安然無恙的經歷過戰爭，最終還在這座城市中安定下來，已經是戰爭時期的最大幸運。
“不過後來我也漸漸明白了，您和那些‘王’不一樣。”
“我丈夫也常說，追隨您和威費爾元帥，是他此生最為正確的決定。只不過往往那時候我也會問上那麼一問，比起娶我都還要正確嗎？”
“他往往尷尬著臉，一時間說不出個回答來。”
狐族老婆婆說到這里，也是帶著濃郁的回憶之色笑起來。
柯聯元首依舊默默傾听著，沒有打攪。
其余老者們也沒有插話，仿佛都只是簡單的跟隨著她而來，並不準備額外說些什麼。
“他也常常給我說些關于您和威費爾元帥的事情，不過大多都是關于您的，每次都總是越說越激動。說您如何英勇的率軍殺敵，如何博愛的解放奴隸與貧苦民眾，如何英明領導著國家前進。”
“只可惜，他其實一直有些怯懦，一直遺憾都未曾主動找您說過話，每次都只敢默默的遠遠注視著。”
狐族老婆婆說到這里，微微嘆息道。
柯聯元首此時卻搖頭。
“他應該只是有些內向吧，願追隨我們為民而戰心向變革者，是不會有怯懦的。”柯聯元首說道。
狐族老婆婆笑了笑，也沒有反駁。